第八章 西方政治的戊戌變奏曲(3 / 3)

就像康有為炮製《孔子改製考》來“托古改製”一樣,這種拾“西學中源”論之牙慧的行為,固然有其積極作用,可能會減少一些人對開議會的心理顧慮,也可以拿它去掩守舊派的嘴,當然掩得住掩不住另當別論。不過,在維新派已經下定決心在中國掀起一場政治變革的風暴之時,還這樣遮遮掩掩地搞這種牽強附會的“托古改製”,實在是弊多利少。對於有百多年樸學傳統的晚清學界,盡管理學複興、今文經學再生,但乾嘉遺風猶在,梁啟超搞的這套考據把戲,明眼人不用查書,一看便知是牽強穿鑿之說,要蒙,也隻能蒙那些一知半解,不曉唐宗宋祖為何許人物的三家村學究,而稍有功底的學人都會大搖其頭,守舊者以為你在欺世售奸,維新者也會很不以為然。嚴複在讀到梁啟超這篇《古議院考》之後,寫信給這位才子批評他憑空臆斷,穿鑿附會,在嚴複看來,把議院的民主製度說成是古已有之,其副作用就是削弱了對君主專製製度的批判,而君主專製製度才是中國長期落後的根源。

作為思想家,嚴複無疑要比梁啟超深刻,他的懷疑是正確的,政治改革不破不立,不讓人們明了君主專製製度之弊,就無從確立新的民主製度。如果維新派也承認漢代有議院,那麼就等於說漢代已是民主製度,反過來,守舊派就可以援引漢代的種種專製實跡而證實他們所維護的“祖宗之法”與“祖宗之製”的合理性,這樣一來,康梁等人豈不等於自請入甕?

經過嚴複這麼一批,康梁等人也有所悟,從此以後,他們就直接提議院、議員而不大提“議郎”了。

自王韜、鄭觀應始,中國先進士人就對議院有一種近乎幻想似的迷戀。由於缺乏對議會政治的直觀感受,更不曉得議會政治的具體運作,他們往往把議會理想化,想當然地將西方所有的成就都歸之於議會政治。這種傾向到了康梁那裏,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在康梁之後,這種議會神話仍舊傳遞了下去,無論是立憲派的請願,還是革命派的革命,建立議會政治都是他們不逾的誌向,也是他們改變中國的最大寄托)。梁啟超曾捺不住自己的興奮之情大呼:“問泰西各國何以強?曰:議院哉!議院哉!”議院之設,上可集眾官之智慧,中可聽取民眾的呼聲,下可借以發表對國政的意見。可以使全國上下通情,君臣歡洽,舉國團結(合群),同心協力地建設國家,走向富強。事實上,梁啟超已經把開議會作為治療中國人一盤散沙毛病的一種藥方。孫寶镟在當時有過一種設想十分有趣,在康有為的《大同書》尚未麵世之前,向人們展示了一種他關於議院的憧憬和理想。在他的理想社會裏,議會居然成了社會的骨架:“吾思數千年後,地球諸國及省府縣鄉,道裏廣狹必悉同。鄉立議院,家出一人人,議治一鄉事。縣立議院,鄉出一人人,議治一縣事。府立議院,縣出一人人,議治一府事。省立議院,府出一人人,議治一省事。國立議院,省出一人人,議治一國事。合大地立一議院,國出一人人,議治萬國事。當是時也,國無強弱,家無貧富,人無尊卑,無仁暴,無愚智,所謂遠近大小若一,蓋合符也。”顯然,梁啟超他們沒有親身經曆過西方議會開會時的情形,更不了解議會政治必須與政黨政治相配套,而政黨在議會中的活動恰恰是以競爭為主要特征的,議會開會就是在辯論或者說是在爭吵,而其背後則是各種政治勢力之間的聯合、分化、重組,再加上遊說與交易談判,議會政治至少從外觀上像個吵吵鬧鬧的“瘋人院”。像中國維新派所想象的那種通過議會開會達到上下一致、全國一致的情景是根本就不存在的,就是對外宣戰,也有人提出反對動議或者投反對票。議會的作用在於民主議政,在於集中多數意見最大限度考慮合理性地立法,更在於將政治過程公開,通過政黨間的競爭達到監督和優化選擇,也是為了與行政與司法部門分開,達成一種權力的製衡,在動態中保持政治係統的穩定,不致於因行政首腦個人的因素影響政治大局。這一切,當時的維新派中的多數是不可能了解並體會的。

議會畢竟隻是一種政治製度的內容,代議製的確是西方各國政治製度的共同點,但根據各國不同的國情,又有各自的特點,其功能與運作形式也不盡相同。議會政治不是能夠單獨存在的政治製度形式,如果沒有相應的政治製度、機製與政治文化環境相配套,議會非但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反而會成為禍亂之源。說到底,製度並非神通廣大的魔棒,隻要揮舞起來,就會立即出現奇跡。當然,這個道理,中國人在辛亥革命之後才有人懂得了一些。對於梁啟超來說,他是自組織進步黨參加議會競選而後又作為內閣成員麵對大打出手、墨盒亂飛的開會場麵之後,原來過於理想的議會圖景才逐漸消失。

頗為令人奇怪的是,曾經把開議會作為政治改革中心內容,並且幾乎把議會作為自己的政治理想的維新派,在百日維新開始後,居然十分輕易地放棄了他們夢寐以求的理想,“議郎”又變成了製度局的“才雋之士”。製度局與議會是根本不同的兩回事,這一點連康有為自己也清楚。製度局更像是一個光緒的新軍機處,而希望入選其中的康梁譚諸人則是沒有頭銜的軍機大臣,是首輔更是宰相。

使他們一改初衷的最直接原因是皇帝的態度與變法改治的現實,為了能夠迅速而盡量減少障礙地進入中樞,指導變法,犧牲一下理想當然也是可以的。康有為雖然從書上知道議會如何如何的好,但“紙上得來終覺淺”,進入政治現實之後,他還是更習慣采用原有的形式,利用傳統的議政、輔政方式才更方便、快捷,因為傳統士人出身的他,血管裏流的都是這種出將入相、致君堯舜的血。

使他們暫時擱置議會的原因是出於對民智不開的憂慮。就在梁啟超考證了一大通古議院之後,他的結論居然是當今的中國不宜開議院。(古已有之,為何今日不可?)“凡國必風氣已開,文學已盛,民智已成,乃可設議院。今日而開議院,取亂之道也。”而在當時,並非所有的維新派都認為隻有等到民智已開才能開議院的。譚嗣同和林旭在百日維新期間就曾主張開議院。而孫寶镟也認為;“荀開議院,則無論民智民愚,皆可不亂。何也?議院開而行公舉,則貪虐之吏必盡去,而民之貧困者漸少,盜賊不起,亂何由作乎?”以政治清平的角度,認為即使民智不開,也要開議院。到底誰對呢?從現實策略來看,康有為可能更合理一點(但同樣碰到了西太後的痛處),而從理論上講,也許孫寶璿也不無道理。

五、西式的開會與中式的清談

在近代西式民主政治中,開會隻是一個小小的技術問題。但是,這個問題對於那個時代的中國人來說,還真是一件必須要有人教的難事。孫中山先生寫過《民權初步》,其中有些內容就是告訴人們如何開會。也許他是聽說了國民黨成立之初開大會,主持人宋教仁當場挨了女豪傑唐群英的耳光,差一點就把會給攪黃的故事。後來的魯迅也曾寫過文章教人們怎麼開會,其中一條建議就是會不要開得太長,如果開長會就最好準備一些麵包,以防人們因饑餓而心情煩躁雲雲。

就像中國人乍進入近代生活不會使用洋槍洋炮,好長時間兵丁們瞄準射擊時眼睛不看著前方一樣,就像中國人沒見過工廠與機器,擔心大煙筒會把自己吸進去而不敢進工廠一樣,就像中國人乍見照相機以為它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一樣,中國人也不會開會,不懂開會的程序,更不知道遵循這種程序,不懂開會也要有規矩,更不知道要遵守這些規矩。中國官吏們以前也有過開會的經曆,像禦前會議什麼的,但那與其說是會議,不如說是皇帝的換個提問,一旦沒有了天然的權威,傳統的中國人似乎開不成會。

但是,中國士大夫卻從來都是喜歡結社議事的。東漢的太學生們與外戚鬥,與宦官鬥,小會議政,大會聲討乃至行動,最終釀成黨錮之禍。曹魏時的建安七子的詩酒酬唱,好朋友死了還一塊兒到他墳上學驢叫。魏晉之際政治環境惡劣,竹林七賢不敢議政,還是湊到一塊兒吃藥,喝酒,行散,玩女人。明代的文人結社最盛,東林黨、複社、幾社,都是幹政議政的好驚夥。一群群誌同道合或者說臭味相投的文人,湊到一塊兒,或是詩酒女人,或是譏訕朝政,臧否人物。清代皇帝推崇歐陽修的《朋黨論》,屢頒禁令限製文人結社,嚴禁處士橫議。但據說還是沒能禁得了。到了晚清,朝廷控製力銳減,不僅朋黨出來了,士大夫的清談也再次光複舊觀。清流黨人不論牛角牛腹還是牛尾與眾多的牛毛,看來都免不了士大夫幹政之嫌。而甲午之後,憂國憂民的士大夫更是把陶然亭當成了清議的據點。

士大夫清議是沒什麼規矩的,既無主題,又無目的,更無程序和規矩,大家湊到一塊兒,七嘴八舌,你言我語,能從軍機大臣的花翎扯到女人的小腳,還免不了要夾著茶點和酒菜佳肴乃至於鴉片,如果是明代的士大夫,那肯定少不了那些色藝俱佳的名妓的調和。

應該承認,這種士大夫的清議也是能議出些名堂來的,比如明代東林黨人與閹黨的鬥法,許多主意肯定來自清議;晚清清流黨人的許多好的彈章,也由清議而孕育。清議也有威懾力,東漢臧否人物的月旦評,就使官宦們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但是比較起近代政治的開會來,士大夫清議就顯得太無目的性,無計劃性,太隨意,太沒有約束力了。

維新運動是中國先進士人開始學習西方政治規則的一次實踐,很顯然,剛剛從士大夫脫胎而尚且有大半截身子還留在傳統的維新派及同情、讚同變法的士大夫們,對西方政治的一切尚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而且他們似乎還不屑於請教如何開會這種瑣屑小事,因此,即使身在維新派組織的各種學會的會場之中,還仍舊按老習慣行事。

在組織強學會時,毫無經驗的維新派常常控製不住局麵,開會議事不是成了康有為一人演講的獨角戲,就變成了大家吵吵嚷嚷,議而無決的“舉座不歡”之局。而開會與“遊宴”也分不太清,反而有酒有遊的“會”倒開得好一點。開會時來看熱鬧的居多,雖有時“士夫雲從”,但喧嚷異常,像是在逛廟會。最終不待頑固派參劾,會中已因意見參商而七零八落。而康有為由此得出教訓竟是:“從來意見不合,是以害事。”

其實,作為一個團體,意見不合是應有之義,開會的目的之一就是要通過討論和協商達成共識,達不成一致也可以求同存異,或者通過最後的表決以形成多數意見。如果是一唱百喏,那麼這個會也大可不必再開了。康有為大概是習慣了萬木草堂那種眾星拱月,親善友好的氣氛,碰到了京城一個個誰也不服誰的京官們,難免有點調轉不開。

不管怎麼說,通過強學會等學會的實踐,維新派還是積累了組織團體的經驗,也有了開會的經驗,及到1898年再開保國會的時候,準備就比較充分了。預先製定了一些章程和規矩,其中對於如何開會就製訂了“保國會講例”:

一、會中人數既多,談話難合,外國開會,皆有演說,由眾公舉,通中外博古今之才,立題宣講,以便激發而免遊談。

二、公推通博之才,由大眾公舉或投閹密舉。

三、投閹者席前各置紙筆墨及一碗,聽客書自己姓名,及所舉之人,彙齊置中間一案,一人開閹,一人宣讀。

四、公舉宣講之人,當擬出數題宣講。

五、擬題當關切保國、保教、保民、保種、切近有益之事,不得旁及。

六、凡宣講者既為大眾公推,可在中堂宣講,以便聽講者,四麵環聽,講畢仍就旁坐。

七、每會可公推數人轉講,每講酌定鍾數,以一時為度。

八、聽講者,東西北向三麵環坐,其曾被舉宣講之人,講畢,複聽講者,亦就聽講之位。

九、同會有欲問辯者,須待講畢乃問,或條寫出,惟有意法難,及瑣碎無關大旨者,講者可不答。

十、辯問可同時二人並問,不得過二人以外。

十一、凡問辯者,起立乃問,問畢乃坐,其望遠者,就坐前問亦可,講者起立聽候,問者複坐,乃坐,聽者不起。

十二、講畢隨意同人談論,及入茶室茶點,去留皆聽自便。

十三、宣講者於講時供茶。

十四、講時客複到者,隨意就坐,不必為禮,以省繁囂,有事不待講畢,而先行者亦聽。

十五、講時會中聽者,不得談論,致喧嘩亂聽。

十六、公推宣講之人,以多者為先,次者留作第二次宣講。

十七、講時皆立書記人寫所講者,有答問者亦錄之,彙登時務報,並將每會姓名,皆登時務報端,並譯登外國報以告天下。

十八、散講及講前隨意談話者不錄。

這份由康有為親擬的“開會章程”,非常詳細,以致讓今天的我們看了感到囉嗦而絮叨。而且除了演講式的開會之外,其他諸如辯論、討論、議事、表決等種種開會形式均未提及。在康有為原來的計劃裏,是打算將保國會辦成一個準政黨,可在操作中,他依舊按書院教育的框架來辦,隻指望有講的有聽的,還有提問。活像是萬木草堂的北京版。

當然,畢竟與在廣州辦學時不大一樣,因為在保國會裏,他不可能再以老師的身份出現,而且他也知道隻有把保國會辦成一個會眾的講壇,才會起到應有的作用。

也許是吸取了從前辦會的經驗教訓,也許就此請教了他們的良師外國傳教士。總之,這個“講例”中出現了許多古代文人結社所沒有的東西。反過來我們可以從這一條條繁瑣而縝密的規定中,看出他們從前開會的種種毛病。

比如推舉演講人的程序,“講例”規定得很詳細,共有四條之多,而這種事在現代,寫上一句就足夠了。由此可見,在這以前,大家並不知道應該推舉演講人和怎樣推選。

再如“講例”規定演講要切題,可見以前離題千裏的事經常發生。還規定演講人要限定時間,由此可見以前是沒有時間概念的。

還有規定提問須講完再問,同時提問最多不能超過兩人,以及問及瑣事和有意為難可以不答,可見從前提問常常隨意進行,七嘴八舌,別有用心的人往往還有意刁難。

最有意思的是規定遲到的人請隨意就座,不必為禮。從前出現這種情況,肯定大家相互作揖打千,忙亂不已,這個剛剛安頓好,又進來一個,再一通忙亂,而且中國人又喜歡遲到,如是這般,一次開會有幾個遲到的,會就幾乎給攪黃了。

最奇怪的是康有為將開會的演講人推舉、提問、答辯、會中紀律以及書記員記錄都規定好了,可是就是忘記了主持人這一條,主持人誰來做?做什麼?一點也沒提起,是不是他以為他自己就是當然的主持人呢?可能。

即使康有為如此良苦用心,規定得一條條明明白白,可是保國會開起會來仍然士大夫積習不改,大家散散漫漫,與往昔清談別無二致。一位同情變法的京官名為李宣龔者在致友人的信中說:“迨保國會發起,弟雖到過一兩次,其實不過逐隊觀光,並不識有所謂政治思想。即如開會第一日,南海(康有為)演說俄羅斯問題,容純甫、沈子培諸人均在場,而楊叔嶠偏當眾假寐。八月難作,叔嶠且列康黨,是一可笑之事。且是日聽眾,爾我漠不相屬,論議未畢口口狼藉,此真鄭稚所謂保國會如此,天下事可知矣。”這裏需加一點說明,楊叔嶠即六君子之一的楊銳,他的“假寐”大約是出於士大夫積習,並非有意讓保國會出醜,或者蔑視維新派。容純甫即為容閎,沈子培即是沈曾植,他與其弟均為變法的熱心參加者。

從這些記敘上看,當年康有為他們真的是不容易,將這一群散漫慣了的士大夫組織到一起,召集他們開會,簡直比放牧野馬還難。開會時提問刁難還是小事,有的人開過幾次會,書記員將之列名會中,可題名錄一公布,人家就不幹了,反而來問罪。說起來中國到戊戌年,大門已經讓洋鬼子轟開了五十幾年了,可是大多數在京城的士大夫對於西方政治還是一知半解,有的連一知半解都沒有,維新派在這樣的環境中鬧變法,焉能不步履維艱?

與西方近代政治的常識需要學習一樣,西方政治的操作同樣需要實踐。從本質上講,沒有通過訓練的中國士兵不能使用洋槍洋炮,同樣,沒有經過訓練的士人也不懂得怎樣操作新式政治。今天我們看起來再“常識”不過的東西,在那個時候,卻是很多有學問的人都做不好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在開會這個問題上,那時許許多多學富五車的士大夫,其知識水平不抵我們今天小學校裏一個主持過班會的少先隊中隊長。關於如何立題,製定程序,付諸表決,投票等等事項,那些大人先生們都不懂。

戊戌變法真名符其實是一場啟蒙運動,不僅從思想上,而且從西方政治的操作上都是一場啟蒙。可惜的是後一種意義的啟蒙力度太小,以致所有經過運動由康黨轉向革命黨的人們,仍然不太會開會,不得不由孫中山出麵再來補課。其實,這種課還是要上下去的好。

六、上書言事與民主議政

在曆史上各個朝代中,清朝是個偏於保守的朝代,臣民上書言事是受到限翻的。四品官以下,不許直接上書皇帝,一般中下級官吏如有上書,須由高級官員轉奏。嘉慶繼位後,下詔求直言,但身為翰林院編修的洪亮吉上萬言書仍須由別人轉奏。如果是布衣的話,想上書隻能通過都察院,而都察院有權視其內容是否適宜,決定是否轉遞。由於有這麼多關卡和刁難,實際上很少有平頭百姓的上書能上達“聖聽”,顯然,清朝皇帝也不想直接看到來自布衣的“奏折”,就連官員們的單獨上奏也是皇帝賦予的一種特權。皇帝主要是依靠監察係統的耳目來了解下麵的情況,還利用官製設置上的相互牽製,相互告密,防止被人欺瞞。

也可以說,作為清朝的皇帝,他們絕不想與老百姓直接打交道,隻指望牢牢地坐在寶塔頂端,隱在深宮裏永遠保持帝王的神秘性,這也算是一種統治特色。

清朝統治是最徹底的肉食者謀,隻有做到了高官,才有發言權。清朝繼承明製,製度上的興廢不多,而且總體實行的是簡政政策,地方上賦稅征收手續簡單,各種政策大都依舊例進行,所以無論是中央還是地方不僅不需要多少創造性,而且習慣於守舊因循,不喜多事。所以像龔自珍說的那樣,“萬馬各喑”雖然可哀,畢竟可以維持下去。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統治機器的腐朽,清朝統治是越來越缺乏活力,整個官僚體係暮氣沉沉,因循玩忽竟然成為為官者必須遵循的原則。乾隆後期以來,統治已是千瘡百孔,運轉不靈,本來並不嚴重的白蓮教起義,剿了幾年,反而越剿事越多,八旗兵不中用,綠營兵也不中用,不得已隻好招募鄉勇,又要加以苛練,結果反而使鄉勇變成了義軍。嘉慶上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將白蓮教起義平息下去,京畿之地又發生了林清起義,居然打到了皇宮,嘉慶在“罪己詔”中“筆隨淚灑”地痛訴官吏因循玩忽之苦,但卻不肯稍稍改一改“不開言路”的舊製。嘉慶死後,兒子道光雖說敢於執槍射落一爬皇宮宮牆的義軍,但治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