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測量出一個詩人的心當它關在一個女人身體裏而至糾纏不清的時候,會有多少激昂,憤怒?
——英國伍爾夫《一間自己的屋子》
紅火媽興衝衝地搬到紅火家來小住,緒好得讓人起疑。其實這陣子紅火倒是有些心煩,不願意有人來打擾,但自己的媽不同於別人,她什麼時候想來都得讓她進門。
家裏裝修花錢不少,但卻並沒達到紅火想要的那種效果。這兩天紅火正親自督著裝修隊的工人四處修修補補,充氣鑽的的聲音不絕於耳。紅火媽心好的時候並不嫌這種聲音吵人,而是心極好地像欣賞音樂似地半躺在那張靠椅上,微眯著眼,一邊說“既然花了錢是得讓他們多幹點兒”。母親這種奇怪的改變其實是一種不祥的征兆,紅火當時並沒有意識到什麼,隻是以為她媽媽是喜歡馬路對麵那個小公園,才願意在她家住的。裝修的乒乒乓乓聲震得紅火腦袋都快裂開來了。她隻盼著這一切早點結束,好重新回到她過去那種平靜安閑的生活中去。
紅火這一次大動幹戈重新裝修房子,使房間的布局以及格調大變。每一間有每一間的風格,都是淺色調的、歐化洋味兒的。為了這套房子,紅火費了不少心機,整個家就像她的大舞台,她是一個充滿創意的布景師。那金屬杆的直上直下的落地燈,那帶藝術味的紅黑相配的玻璃茶幾,還有奶油色的造型獨特的沙靠墊以及出人意料的牆上飾物……這些小玩藝都是紅火跑了許多商店千挑萬選才湊齊的。她的家就像一個精美而又奇特的藝術博物館,一時間來參觀的人踏破了門檻,門鈴聲從早到晚響個不停。有時候門鈴那支長長的曲子還沒唱完,這一撥人已經走了,下一撥人又已從電梯口擁進來。紅火開始還感覺好像很有成就感。她的設計成功了,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紅火一開始表現得像個出色的導遊,她走在眾人前麵,做著優雅的手勢,談創意,談設計,談感覺,有時還要自己示範一下:走過去拉開一扇門或者一堵“牆”——她像變魔術一樣變換著家中的各種景觀。家中無數精巧機關都是紅火親自設計出來的,那陣子她的創造欲像春天裏的野草一般瘋長,她的腦子裏藏有無數點子,花樣百出。她簡直瘋啦。如果她臨時想起什麼點子,她就會立刻抓起電話打給裝修公司,叫他們火派人來她家。在她的一番頗為詳盡的藝術指導之後,就會有工人拿著射釘槍在屋頂或者牆壁上一番砰砰砰猛射,灰塵和泥沙雪花般地飄落下來。然後,在紅火眼睛裏,她的幻想一步步變成現實。
紅火媽可對紅火這一套不感興趣,紅火媽深刻得不容許任何花花草草華而不實的東西的存在。
“什麼藝術嘛,”紅火媽撇著嘴說,“不過是有錢沒處花罷啦。”
批評歸批評,紅火媽倒是不攔著紅火。“她要拿錢打水漂,就由著她好了,反正那錢又落不到我口袋裏。”紅火媽跟開電梯的大媽道,“現在的年輕人哪真拿他們沒辦法,一點都不懂得如何過日子。”
開電梯的大媽家就住這幢大廈的一層。兒子是開公司的,做電子產品,非常有錢,兒媳婦隨便買支口紅的錢都比大媽開一個月電梯的工錢要多,家裏誰也不同意老太太再出來開電梯,他們說丟不起這份兒人。開電梯的大媽伶牙俐齒,把孩子們的謬論統統批倒批臭,她說本人一不偷二不搶自食其力整個兒一個勞動人民丟什麼人呢我?
開電梯的大媽在這幢大樓裏人緣極好,有很多沒主的郵件都堆在電梯裏,大媽負責保管,誰想起來了就去查找,一査一個準,準沒錯。
紅火媽每天一大早就起來上公園早鍛煉,她常常是第一個登上電梯的人。
“紅火媽早呀!”
“您早!”
電梯的金屬門一開,兩個老太太必是如此這般寒暄一番。這時候這幢樓裏的年輕人大都在做美夢,或者利用清早這段半明不暗的時間幹點晚上來不及幹的事。隻有老人們起得早。人老了覺就睡不長了,與其直眉瞪眼地在床上幹挺著,不如到外麵去活動活動手腳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紅火媽現在迷上練氣功,練完氣功再上股市,每天從早到晚滿滿當當安排得很充實,這樣一來和女兒鬥嘴鬧別扭的時間倒比從前少了許多。就在紅火指揮工人進行最後一道工序的修改的時候。丈夫米漸青突然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