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世界美術名作二十講》(2)(2 / 2)

聖者的手,描得很壞,小鳥也畫得太大,飛鳥也飛得不行。十八世紀以來的動物畫家可以畫得比他高明十倍。他的樹,像紙板做的一樣。但是我們看了聖者向小鳥說教,小鳥諦聽聖者布道的情景,我們感動到忘了它一切形式上的笨拙。原來那些技巧,隻要下一番功夫就可做到的。

此外,這種新藝術形式所需要的特殊的長處,是前此的畫家們所從未想到的:在構圖方麵,它更需要嚴肅與聰明;在觀察方麵,更需要真實性。

《聖方濟各向小鳥說教》,喬托,壁畫,1297-1299

在描寫曆史或傳說的繪畫中,第一要選擇能夠歸納全部故事的時間。一幅曆史畫應該由我們去細心組織。畫家應當把襯托事實使其愈益顯明的小部分捜羅完備;更當把一幅畫的題材,含蓄在表明一件事實的一舉手一投足的那一分鍾內。

可是,對於喬托,一件史實的明白的表現,還是不夠;他更要傳達故事中的熱情來感動觀眾,因此,他不獨要選擇可以概括全部事實的頂點,並且還要使畫中的人物所表現的頂點的時間,同時是觀眾們感動得要下淚的時間。在《聖方濟各出家》一畫中,這一個時間便是方濟各脫下衣服投在他父親腳下、阿西西城主教把一件大氅替他遮蔽裸體的一幕。他父親的震怒,使旁人不得不按住了他阻止他去鞭撻他的兒子。路上的小兒,亦為了這幕緊張的戲劇而叫喊著,在兩旁投擲石子。在《基督在十字架下》今譯《哀悼基督》。一畫中,喬托選擇了聖母俯在耶穌的臉上、想在他緊閉的眼皮下麵尋找她孺子的最後一瞥的時間。

如果要一幅畫能夠感動我們,那麼還得要有準確而特殊的動作,因為動作是顯示畫中人物的內心境界的。在這一點上,喬托亦有極大的成功。

《聖方濟各在蘇丹廷上》那幅壁畫,據當時的記載,有下列這樣的一樁典故:

聖者一直旅行到信仰回教的國中,大家都佩服他的德行,他們的蘇丹(即回教國君主之稱)想把他留下。聖方濟各受了神的啟示,就說:“如果你答應崇拜基督,那麼,我為了愛基督之故就留在你們這裏。你如果不願意,我可給你一個證據,使你明白你的宗教與我的宗教孰真孰偽。生起火來,我答應和我的弟兄們走到火裏去;你那裏,也同你的僧徒一起蹈火。”蘇丹聲明他相信他的僧徒中,沒有一個敢接受這種真理的試驗。聖方濟各又說:“你答應放棄對穆罕默德宗教的信仰罷,我們可以立刻踏到火焰中去。”這時候,他已撩起衣裙,做著預備向前的姿勢。然而蘇丹沒有接受他的條件。

《聖方濟各出家》,喬托,壁畫,1297-1299

《哀悼基督》,喬托,壁畫,1305

喬托的壁畫,即是描繪那“撩起衣裙,預備向前”的一刹那。畫中一共有六個人,都感著極強烈的而又互相不同的情緒。六個人個個都在準確明白的姿勢中,表出他們的心境。蘇丹的僧徒們,正在驚惶逃避,他們大張著衣裙以避爐火的熱度,並可借此看不見聖徒蹈火的可怕的情景。聖者的弟兄們做著驚駭的姿勢。蘇丹,在王座上,命令他的僧徒不許離去。在這紛亂的場合中間,聖方濟各的動作即有兩種意義:第一,表明他是跣足著,第二,表明撩起衣裙,乃是準備舉步。

這般生動的描寫,當然非金碧輝煌的拜占庭藝術所可同日而語了。

那幅畫上的人物,且是對稱地排列著如浮雕一般。蘇丹的王座在正中,爐火與聖者就在他的身旁。全部的人物隻在一個行列上。

《聖方濟各在蘇丹庭上》,喬托,壁畫,1325

他的素描與構圖同樣是單純、簡潔。這是喬托的特點。

喬托全部作品,都具有單純而嚴肅的美。這種美與其他的美一樣,是一種和諧:是藝術的內容與外形的和諧;是傳說的天真可愛,與畫家的無猜及樸素的和諧;是情操與姿勢及動作的和諧;是藝術品與真理的和諧;是構圖、素描與合乎壁畫的寬大的手法及取材的嚴肅的和諧。

現代美術史家貝倫森(Berenson)曾謂:“繪畫之有熱情的流露、生命的自白與神明之皈依者,自喬托始。”

實在,這熱情的流露、生命的自白與神明之皈依,就是文藝複興繪畫所共有的精神。那麼,喬托之被視為文藝複興之先驅與翡冷翠畫派之始祖,無論從精神言或形式言,都是精當不過的評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