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仙扶著獨孤求仁站起,道:“師父,蕭劍遠已摔下懸崖,斷無法生還,恭喜師父大仇終於得報。”獨孤求仁仿佛未聞,苦笑一聲,歎道:“你我本是兄弟,親如手足,老天爺卻要你我自相殘殺,這是為什麼?難道真的隻為了區區一個教主寶座?”獨孤求仁心中感到無限的悲哀,不知不覺便又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令人痛心的事。
淒迷的晨霧冉冉升起,開始籠罩整個山穀,東方淡黃的光芒從懸崖透入,穿透了晨霧,照在獨孤求仁身上,望著遠方的新日,竟望得入神。突然,一條人影從懸崖邊一躍而上,“啪”一聲落在了獨孤求仁身旁。獨孤求仁看著這人,歎息一聲,道:“既然已經摔下去了,為何還要再上來?”即是像在問對方,仿佛又在說自己。
這躍上來的人,正是剛才摔下去的蕭劍遠。原來獨孤求仁將他打下懸崖,卻離崖邊不遠,隻有尺餘的距離,蕭劍遠摔下去時雖身受重傷,經脈也已移位,卻未盡斷,也未失去所有功力,求生的意念也在支撐著他。蕭劍遠落下懸崖五、六尺時,以僅剩的力量抓住了一塊凸出岩石。穩住了下落的身形,蕭劍遠便掛在懸崖上開始以日月神功慢慢調息。
其實他在等,等獨孤求仁他們離開,他才可以回到懸崖上,但他們卻久久不曾離開,似乎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等了許久,突覺有幾粒沙土落到臉上,抬頭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那凸出的岩石承受不了他那若大的身子,已經開始鬆動,沙塵不斷從崖壁與凸石相接處掉落,而且越來越快。蕭劍遠知那岩石支持不了多久了,不禁暗道:“天亡我也!”
岩石終於脫離崖壁,就在岩石脫落的前一瞬間,蕭劍遠所有力量在下落岩石上一踏,往上縱起,飛身上了懸崖。其實當蕭劍遠發現岩石快要脫落後,在他的心中,不隻一次地問自己,是要摔下懸崖粉身碎骨?還是選擇飛上懸崖輪為獨孤求仁的階下囚?最後他選擇輪為階下囚。蕭劍遠飛上懸崖,不但功力已盡,而且傷上加傷,“啪”地一聲倒在崖邊,狂吐幾口鮮血便昏死過去了。
獨孤求仁看著昏死的蕭劍遠,先是一愣,然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點了蕭劍遠幾處要穴,免得他重傷不治而死,然後對在照顧師弟的龍仙道:“去叫你師妹下來,我們該走了。”龍仙放下受傷的司空晟,正要往山上而去,突然身後傳來一道女子的聲音,道:“不必煩勞大師兄,我已下來了。”獨孤求仁轉過身來,看著抱琴而來的女弟子,一時竟已癡了。女子見了師父看自己的眼神,不禁臉蛋微紅,她那本就靚麗的一張玉臉,突然襲上一抹紅暈,再被那朝陽一照,更是楚楚動人。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獨孤求仁的三徒弟,名叫上官瑤。上官瑤上前幾步,來到獨孤求仁麵前,遞出手中之琴,道:“師父。”獨孤求仁一驚,仿如大夢初醒,良久才道:“此琴乃你們師祖之遺物,我留著已無多大用處,今後便由你收著吧。”上官瑤道:“是,師父。”獨孤求仁道:“時候已不早了,我們得趕快下山。”說完躍上石壁取下冷月劍與寒玉刀,然後抱起蕭劍遠,當先往穀口奔去。龍仙抱起司空晟,與上官瑤緊隨師父而去。
獨孤求仁一行數人避開天英會明樁暗卡,行至山下藏馬之處,以馬代步,飛奔南下。一路行來,未遇阻擋,時至黃昏,已是身在天英會總堂金鷹城百裏之外。但獨孤求仁依然不敢停歇,他事先便已一路備好馬匹,此時換過坐騎,繼續往南飛奔而去。如此快馬加鞭,連續三日夜,不知累倒多少馬匹,流去多少漢水,總算過了黃河上遊流域,隻要再走幾裏路,過了一座山口,再南下不遠便是長江支流雅礱江,渡過雅礱江,便算是出了天英會勢力範圍,然後再沿流直下,到達長江幹流,便可乘船南下到江南。
前麵便是那山口,獨孤求仁不但未放慢速度,反而將馬催得更快,一排三騎如飛箭般奔馳於茂密的林間小道。眼見便要馳出樹林到達山口,突然頭頂參差交錯密枝間一個聲音傳來,道:“獨孤少爺,為何走得如此匆忙,多年不見,難道便已忘了金鷹城中故人?”這人說話之時,聲間是從獨孤求仁他們身後傳來,但話聲落時,聲間卻到了他們前方。獨孤求仁一聽這聲間,便猜知來人是誰,也不減緩馬速,隻是道:“獨孤求仁不曾忘故人,也不敢忘,卻怕故人已成敵人,如此相見,倒不如不見。”獨孤求仁的馬快,但來人比馬更快,獨孤求仁話音剛落,前方十丈餘,閃電般從空中落下二人,攔住了去路。獨孤求仁一拉韁繩,快馬人立而起,頓時停了下來。龍仙與上官瑤也停了下來。獨孤求仁看著來人,正是他心中所猜想的二人,他們乃是天英會四大護法其中兩人,左邊黑色服裝、身材高挑之人姓殷名平,外號“夜梟”,右邊之人身材一般,著一身灰白長衫,此人複姓司徒,單名一個戟字,外號“逍盜”。他們同為天英會四大護法之一,不但武功高強,輕功之高更是天下絕有。江湖有句名言,叫做“夜半梟鳴不現影,逍遙盜世半留名”,意思是就算聽到了夜梟的聲音,卻無法見到夜梟的人影,就算無法查知盜取寶物之人是誰,但很有可能這人就是逍盜。
“逍盜”司徒戟道:“好一個不如不見。獨孤少爺既然不想再見故人,卻為何還要回來?”獨孤求仁道:“有些人是我不願再見,有些人卻是我不得不見,所以我就回來了。”司徒戟冷哼一聲,道:“那誰是獨孤少爺願見的人,誰又是獨孤少爺不願見的人?”獨孤求仁道:“我最不願見的人就是司徒護法,而我願見的人已經見到。”他瞧也不瞧司徒戟一眼,看著殷平,又道:“殷護法,事到如今,我想已無話好說。”殷平道:“如果獨孤少爺願意,我想也不會有人阻擋。”獨孤求仁苦笑數聲,道:“就算我想說,也沒有人願意聽,更不會有人相信,倒不如不說。”司徒戟道:“我看你是無話可說。”獨孤求仁道:“就算我無話可說又如何,如今蕭劍遠就在這裏,你們不是要救他嗎,為何還不動手?”司徒戟正想動手,卻被殷平攔住,殷平道:“人固然是要救,但救人方法有很多種,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獨孤少爺能放了教主。”獨孤求仁將蕭劍遠扔到了上官瑤馬上,一躍下馬,道:“我認為最好的方法是你們從我的屍首上踏過去。”
獨孤求仁已把話說僵,殷平也無話好說,道一聲得罪,與司徒戟同時向獨孤求仁攻去。獨孤求仁迎頭攔下他二人進攻,以一敵二,一時倒也未落下風。殷平與司徒戟的目的是要救回蕭劍遠,與獨孤求仁纏鬥幾招,司徒戟突然向殷平使一個眼色,從獨孤求仁頭頂一躍而過,直撲上官瑤馬上的蕭劍遠而去。獨孤求仁見司徒戟去救人,正想攔截,但對方早已計劃好了,司徒戟躍起,殷平便全力進攻,逼得獨孤求仁隻得自救,無法顧及司徒戟與蕭劍遠。司徒戟躍過獨孤求仁,也不落地,五、六丈距離,幾個翻轉,便已到達上官瑤頭上,淩空一掌擊下,直欺上官瑤的頭顱,來勢之快,不但距離上官瑤不到一丈的龍仙無法趕來相救,上官瑤如隻身逃避,自是可以,但這樣一來,好不容易捉拿到的蕭劍遠便要為對方救走,她想要夾帶蕭劍遠躲避,卻自知已來不及,當下她竟是不閃不避,硬以額頭迎向司徒戟。
眼見上官瑤就要斃命於司徒戟掌下,龍仙嚇得隻有大聲呼叫師妹。獨孤求仁此時正與殷平相拚,無法瞧知這邊情況,忽聽龍仙大叫,隻道上官瑤已遭司徒戟毒手,不禁怒火頓炙,全力一掌將殷平逼退數步,狂嘯一聲,轉身就向後方上官瑤方向劈出一掌,竟也不顧後方殷平又已向他攻來。
司徒戟一掌拍出,對方不閃不避以額頭迎接,隻道對方是要以性命相拚,不禁大吃一驚,他雖心切救蕭劍遠,但也不想傷人性命,於是忙換掌為指,點向上官瑤肩井穴。司徒戟換掌為指,隻在一瞬間,就在這一瞬間,上官瑤已然抓著蕭劍遠咽喉,大聲道:“住手,不然我先要他的命。”咽喉乃人之要害,蕭劍遠咽喉被人抓著,性命也就掌握在別人手中,司徒戟豈敢以蕭劍遠性命當賭注,當下忙撤了點向上官瑤的一指,翻身落地,立於馬前,怒視上官瑤。
司徒戟落到地麵,正好便是在獨孤求仁背後,他一心注意著上官瑤與她手中的蕭劍遠,正好此時獨孤求仁不顧一切向後方一掌打來。眼見司徒戟毫無防備,殷平相救已不及,隻得一掌打向獨孤求仁後背,逼他自救。不料獨孤求仁全不顧己,隻求傷人。但聞兩聲悶響,司徒戟與獨孤求仁先後中掌雙雙往前倒下。
眼看著二人倒下,司徒戟受傷當比獨孤求仁更嚴重,殷平正要上前搭救,不料獨孤求仁雖也中掌受傷,倒下之際卻仍不忘擒住了司徒戟。獨孤求仁抓著司徒戟,道:“我已受了傷,現在我們都已不是你的敵手,你大可過來將我們殺死。不過你要付出代價,那就是蕭劍遠與司徒戟的命!”殷平看著獨孤求仁,看了一眼昏死在上官瑤馬上的蕭劍遠,又看了一眼司徒戟,最後又看向獨孤求仁,知今日之事已不可為,不禁一聲長歎,呼嘯而去。
司徒戟眼看著殷平已離去,忽然放聲大笑。獨孤求仁聽到司徒戟笑聲,喝問道:“你笑什麼?”司徒戟笑道:“我笑你獨孤求仁,笑你背後傷人,笑你不要臉地用別人性命作要挾,我笑北寒早在十三年前已死了。死得好!”獨孤求仁冷笑著道:“不但北寒已死,南殘也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