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掌門與屬下弟子見無人回答,不禁破口大罵,唯獨少林弟子,因這罵人也是犯戒,所以並不作聲,隻在一邊看著。來時方向一行衣著破爛、周身掛滿布袋之人又已到來,這行人正是丐幫弟子,領頭的正是丐幫幫主韓世元。韓世元四十歲年紀,身材高大,國字臉,濃眉大眼,一身乞丐衣著,前前後後掛著十個布袋,手執打狗棒,虎步龍行。
韓世元走近前來,與空明方丈互施一禮,韓世元問道:“對方的話,方丈可相信?”原來殘龍與空明方丈說話時,利用無乾坤大陣將自己說的話擴散,不但讓空明方丈他們聽著虛無飄渺,仿佛聲音是從四麵八方傳來,也叫還在後方的丐幫與天龍門聽得清清楚楚。空明方丈道:“不可不信。韓幫主又以為如何?”韓世元道:“在下也認為不得不信,但卻不可深信。”空明方丈道:“韓幫主此話何解?”韓世元道:“無乾坤大陣天英會雖一直無人參透,卻非無人能參透,這樹林中分明布下了陣法,羅掌門精通五行八卦,卻也一時沒瞧出來,料來是無乾坤大陣無疑。羅掌門覺得在下說的可對?”羅威一臉沮喪地道:“韓幫主謬讚,在下愧不敢當。想我羅威一生研習陣法,雖未盡得其中的精髓,卻也自認天下無幾,今日到了這樹林,方知自己實如井底之蛙。”韓世元道:“羅掌門千萬不要誤會,羅掌門一身本領,天下無人不知,在下也深感佩服。隻是這無乾坤大陣大名雖是無人不知,卻沒有人真正見過,那人說的話或許是真的,無乾坤大陣或許也是真的,但羅掌門因從未見過此陣而不能識得,卻也是情理之中。而連羅掌門也未見過的陣法,想來也隻有無乾坤大陣了。”空明方丈道:“韓幫主所言甚是。”韓世元又道:“對方說布下的是無乾坤大陣,我們就信他好了,在下不識五行,也不懂八卦,卻知無乾坤大陣繁複無比,不然自獨孤幽城死後就再無一人知道無乾坤大陣的布法。從對方聲音中聽得出來,來人年紀不大,縱然對方天資聰穎,想來也不得完全參透無乾坤大陣之精髓,不然也用不著給我等兩日時間破陣。”
韓世元猜想得確實不差,卻也不全對,殘龍畢竟還年少,而且所學五花八門,無乾坤大陣最為精妙之處確未參透,不過他說兩日後才催動無乾坤大陣進入鬼哭狼嚎境地,卻非他力有不及,實乃催動無乾坤大陣本就需要些時間。韓世元話聲一落,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道:“韓幫主之言正和我意。”說話之人乃是天龍門主龍天行,天龍八子走上前來,龍天行又道:“破陣當在這兩日之間,兩日之內若不能破陣攻上金鷹城,也得想辦法退出這樹林。”天龍門創派於三國時期,更早於少林,自創立以來門中能人輩出,百餘年來一直被江湖中人尊為九大門派之首。天龍八子武藝超群,江湖地位崇高,九大門派向來以天龍門馬首是瞻。而在天龍八子中,龍天行雖排行最末,卻是門主,而其他七子都是半出家之人,很少過問門中及江湖中之事,若非事關本門榮辱存亡,他們七人輕易不會下天山,是以龍天行說的話便也就是天龍八子的意思。
雲霧林中大霧彌漫,不但前方看不到十丈,就連天空也是看不到的,九大門派已在林中繞了多時,早已分不出方向。眾掌門一商議,決定以現在所站之處為中心,所有人排成一個圓,以相同的步法四麵八方地向外擴散,若非雲霧林無邊無際,倒也是種好方法。武林中人向來高傲自負,原本也是不到萬不得以不會用這等蠢辦法,但一來時間有限,二來無乾坤大陣名震江湖,眾掌門都無把握一定能破陣,這看似愚蠢的辦法其實卻是最簡單最直接的辦法。隻是這雲霧林雖非無邊無際,卻也不小,九大門派隻來二百餘人,二百餘人向外一擴散,人與人之間距離便由近及遠,而他們這才開始,林中濃霧更甚,不到一刻鍾,林中便已伸手不見五指,九大門派除了暗歎無乾坤大陣精妙無窮之外,也隻得作罷。二百餘人重聚一起,商量一陣又開始了另一種破陣之法,這次他們二百餘人一字排開,並排前進,遇樹斷樹,遇石劈石,速度雖較為緩慢,卻也所向無阻,前進了百丈有餘。
碎空、驚魂與司徒戟立於射天崖上,雲霧林在無乾坤大陣的驅使下,大霧時濃時淡,林中九大門派的舉動有時看得清楚,有時一片模糊,有時卻是完全見不到他們的身影,不禁是時喜時憂。這時見二百餘人排開橫行,所向披靡,自是又露出了擔憂神色。殘龍麵有笑容地從雲霧林中走出來,不多時便坐上吊籃上了射天崖,看著麵有憂容的司徒戟,說道:“隻要一直不變方向,確實可以走出雲霧林。”說話之時,林中霧氣漸濃,不多時就變得什麼也看不到了。
大約一刻鍾過去了,林中濃霧又開始變淡,漸漸又看得清樹林中的人影了,隻是這時排成一排的九大門派之人已改變了一些方向。殘龍笑著又道:“如果他們一直這般下去,或許更短的時間內就可發動鬼哭狼嚎陣式了。隻可惜了這大好的一片樹林。”司徒戟不懂陣法,也聽不懂殘龍話中含意。不但司徒戟不懂,就連碎空、驚魂二人,此刻也不明白大哥話中的意思。但是,明不明白話中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隻要看到殘龍臉上的笑容,他們也就放心了。
時光悄然逝去,轉眼殘龍說的兩天時間過去了,殘龍與七賢者、八尊者不斷改變無乾坤大陣陣式,林中雖陰晴不定,變化多端,卻也未出現鬼哭狼嚎這般可怖景像,但九大門派也沒能從雲霧林中走出來。轉眼又過去了兩天,這些時日任他九大門派花樣百出,破陣方法層出不窮,卻隻是在林中原地打轉,依然未走出原來兩裏範圍。而殘龍與七賢者、八尊者他們則不時變換著林中陣式,隻是簡單變換著,讓林中霧氣時濃時淡,當別人問起為何還不發動鬼哭狼嚎陣式,殘龍隻是說時候未到。九大門派被困雲霧林這幾日之間,蕭劍遠、殷平與楚歌等人倒也先後來到射天崖察看情況,當見到九大門派被困情形,高興之餘當然又誇獎了殘龍與無乾坤大陣一番。又三日後,九大門派已被困了七日夜,這些人雖內力精湛,身上也帶了一些幹糧,但七天七夜不停地破解無乾坤大陣,幹糧早已耗盡,內力稍低者也因精力消耗過甚,已有些無精打采,九大門派各掌門見此情況自是心有憂慮。但天英會卻是群雄振奮。
七天後的夜晚,月黑風高的夜晚。這一夜,無星無月,林中沒有一絲光亮,眾掌門縱然內功精深,夜能視物,卻也看不到丈外之物;林中無風,卻又覺得陣陣霧氣迎麵徐來;四下無聲,仿若偌大林子,蟲鳥早已絕跡。恍惚中,遠處似有一聲狼嚎傳來,低沉而悠長,眨眼間卻已不複存在。良久之後,一聲輕歎,夾雜著婦人無限哀怨,卻是在人群周圍響起,隨後,一陣淒涼的抽泣,卻似從眾人發起,但叫人心恐慌,臉上不自覺間露出了古怪神色,有憂傷之情,有驚懼之色,也有無奈之顏。眾人仿佛進入了一個夢境,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夢。不知何時,由何處傳來一聲咆哮,如驚雷般擊在眾人心頭,這時隻見眾人要麼麵有訝色,要麼就是臉色蒼白,隻有極少數人神還算正常。隻聽一人說道:“無乾坤大陣果然厲害,就連老夫也差點迷失在自己夢幻之中,還好大師以獅子吼將我等喚醒了。”說話之人卻是青城掌門羅威,隻見他臉有驚疑,仿佛大夢初醒。原來,七天一過,九大門派弟子中稍有人精神不震,殘龍並與七賢者、八尊者開始催動陣式,那悠長的狼嚎、哀怨般的輕歎、淒涼的抽泣等聲音,便是無乾坤大陣進入鬼狼嚎時,大陣中的幻境使人不自覺間浮想聯翩。其實不管無乾坤大陣如何的精妙,但它始終是一座陣法,陣法不會自己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隻是布陣之人,借助陣法的弄出來一些使人感到恐懼的聲音,而且這些聲音對心誌堅定之人卻也毫無用處。對於羅威之言,空明方丈隻是喧一聲佛號。空明方丈乃當代高僧,五色皆空的他此時話語中也不禁有一絲憂色。丐幫幫主韓世元道:“不但無乾坤大陣厲害,布陣之人更是厲害。他說給我等兩日時間破陣,他又何嚐不須要時間,而且須要得更多,他說給我等兩日時間,不過是想要我等全力去破陣,以消耗我等體力與意誌,他才更好發動無乾坤大陣,此子年紀不大,想不到卻如此有心機。”一歎又道:“但我等如不盡快破去這陣式,就算功力深厚,意誌堅定,終有一日將迷失於這樹林之中。”龍天行不無感慨地道:“韓幫主所言甚是,無乾坤大陣最厲害之處便是將人困於陣中,最後將人活活累死、餓死。”
九大門派二百餘人,除了天龍八子與空明方丈、韓世元等十幾人,其餘之人原本隻是有些垂頭喪氣,經過剛才的一番鬼哭狼嚎,卻是一臉迷惘、驚恐之色,眾掌門見了也不禁搖頭不已。所幸這一夜再無事發生,翌日也平安度過,經過一日半夜休整,卻也恢複了不少氣勢。當夜晚再次來臨,眾掌門將二百餘人聚在一齊,佛門弟子念起了佛經,道家弟子念起了道家經,丐幫弟子唱起了叫花歌,如此這般卻又一夜無事。
當東方吐白,霞光展露,新的一日又已開始,雲霧林中卻依然濃雲密布,林中依舊昏暗無比。突然,一道人影從不遠處的濃霧中一劃而過,眨眼之間又消失在霧中。這人影速度之快,快如電閃,九大門派眾弟子或未能發現,但天龍八子與空明方丈卻是何等人物,豈能瞞過他們的眼睛。這人影輕輕劃過,不帶起一絲聲響,卻更叫他人警覺起來。隻聽龍天行與眾掌門說道:“天英會魔人眼見鬼哭狼嚎無效,不知又要玩什麼花樣,各位當小心為上。”一頓卻又小聲道:“若是再有人靠近,如能將人活捉,能逼問出破陣之法卻也說不定。隻是剛才這人輕功極高,其身影卻又不似司徒戟、殷平二人,若不能活捉此人,也當緊隨其後出去這樹林再說。”眾人都見到了那人身影,知道以剛才之人的輕功,要捉住此人實則難如登天,但眾掌門卻再無更好的辦法,隻能如此。於是接下來這一幹人等商量了一些計策以待活捉再來之人後,便在原地打坐,靜候天英會之人再來。
隻是這人一閃即逝的離去後,半日內卻再未出現過,九大門派眾掌門是何等之人,卻也有人開始心浮氣躁起來,但關係到自身及門下弟子能否走出樹林,也隻能強自忍奈。還好天英會並未讓他們白等。隻聽“劈啪”一聲輕響在九大門派打坐之處十丈外響起,乃是有人經過不小心踩斷枯枝發出的聲音,眾掌門已是等候多時,怎會放過如此良機,那邊聲音這才響起,這邊十餘道人影先後飛身而起,往聲音傳來處飛掠而去,隻是兩三個騰挪起落便已飛到十丈之外濃霧中。這些人身法雖都奇快無比,卻也有快慢之分,最快的是天龍八子、少林空明方丈還有丐幫之主韓世元,稍後則是峨嵋九葉師太等幾位掌門,最後卻是崆峒呂岩,他身形魁梧,主練的是外門功夫,輕功卻是不善長,但他年輕體健,而且有充分準備,天龍八子等人身形一起,他便也跟著掠起,是以雖比其他人慢了一分,卻也不差多少,隻是隨後便到。但是九大門派其餘弟子卻無法跟上了,隻聞十丈外的雲霧中傳來一人的聲音,道:“爾等不可隨意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