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千絲百縷(1 / 3)

喝了大半日酒,殘龍三兄弟每人少說也喝了有十來斤,雖未當場醉倒,卻也是迷迷糊糊,走路都已不穩,如何能起程,是以又在金鷹城中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起程前往武夷山參加武林大會,昨日醉酒之人都已清醒過來,每個人都來相送殘龍三兄弟,由此可見三兄弟在天英會中人緣極好,而每個來送行之人,都是紅光滿麵,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就知武功高強,內力深厚,當真是有百般好處。這幾日一直躲著三兄弟的碧兒也來相送,今日的她麵對三兄弟與蕭劍遠也不再扭捏,還托三兄弟查探雲兒下落。

蕭劍遠簡單囑咐了幾句,送三兄弟下了萬獸崖,司徒戟與原近镔送三人過了汾水潭。過了汾水潭,自有三名汾水旗弟子牽來三匹馬。汾水旗除了鎮守汾水潭,還有一個作用,便是接待來客。在汾水潭左方山林中,當年血宮建有幾處房屋,本是接客用的,所有到血宮之人都得在那裏等待血宮宮主召見,天英會成立之後,那裏便用作養馬與存放一些不是很重要的物品,來天英會之人到了汾水潭前,坐騎便交於汾水旗弟子牽到那裏照料,有什麼笨重物資也存放在那裏,客人走時再交還給客人,而天英會中人出行,若需要坐騎也都由那裏供應。

三兄弟隔著汾水潭與對岸的司徒戟、原近镔又一次道別後,牽著馬往山下走去,走了幾裏才坐馬緩行,上了大路才催馬急行。三兄弟一路往東,兩日後,到達張掖城下,在城外一農家借宿一宿,翌日一早便進了城。自漢武帝元鼎六年置張掖郡,取“張國臂掖,以通西域”之意,北朝西魏改為甘州,本朝恢複郡製。張掖地處絲綢之路,商業發達,商賈雲集,城中人也是多不勝數,隻是城中雖熱鬧,卻是無希奇之事,殘龍三兄弟在城中逗留半日,複又出城而去。現今離武林大會之日雖還有月餘時日,但到武夷山有千裏之遙,雖不須日夜急趕,時日卻也不充裕,隻是本就不在意這次的武林大會,也就不擔心會錯過。

出了城門,順著大道而行,三日後到了武威,又在城中呆了半日,才又出城而去,如此一路走走停停,又十日後到了帝都長安。三兄弟本是哪人多便往哪走,哪熱鬧便在哪停留,然而到了都城,卻不入城,繞城而過,直往南下,且一改先前悠哉之心,催馬急馳,三日便到了長江岸邊,又走一日,卻是來到了當年與爺爺一起居住的無名穀前。時下乃是夏末秋交時節,進入無名穀通道無礙,三兄弟將坐馬係於穀外林中,便入穀而去。

無名穀是三兄弟的家,回到家中,一事一物都有一種親切的感覺。家裏的情形還與當年走時一般無異,沒有來過人的跡象,也就是說自當年離開後,爺爺他們也一直未回來過。雖然家裏一直未有人住,但是這裏與世隔絕,並不會因長年無人居住而有絲毫改變,所有物品都是幹淨如新,桌椅之上也無一絲積塵,縱是如此,三兄弟還是一齊收拾打掃了一遍。這便是家在人心中的重要性,隻因很久才回來一次,雖然馬上又要離去,但隻要有時間,還是很樂意去收拾的。用了兩個時辰將所有房屋打掃幹淨,又將所有桌椅等物品擦拭一遍,殘龍到那布有無乾坤大陣的林中看了一眼,見三色果無絲毫變化,歎一口氣,退出了樹林,與碎空、驚魂帶了些今後可能有用之物,一齊又出了無名穀。

三兄弟離開無名穀,沿河而上,一日後到了雲陽,到渡口乘船過河,過河後複又往南而行。這一日快近傍晚時分,三兄弟來到一處山林間,騎馬一字排開地走著山路。驚魂走在最後,問前方的殘龍、碎空道:“大哥,二哥,還須多久能到?”碎空道:“前麵不遠便是了。”驚魂道:“二哥你早就說過不遠了,可是走了幾日了,依然是沒到。”碎空道:“那你還來問我,你隻問大哥不就行了。”驚魂道:“若不是你就在我前麵,我自然不問你了。”殘龍道:“三弟無須心急,斷不會錯過武林大會的。”驚魂道:“離九月初九武林大會雖有二十餘日,但這荒山野嶺中道路難行,進來已是走了三四天,誰知出去還需多少時日?”殘龍手指前方,道:“前麵那山便是星鬥山,沈護法的家鄉就在星鬥山下,沈護法若是在家,今夜我們便能見到他們祖孫二人。”驚魂道:“星鬥山方圓數百裏,我們現在就在星鬥山範圍內。前麵那山看著很近,卻不知還得走多久。”又道:“真想不通,他沈護法有好好的金鷹城不住,偏要住這荒山野嶺中,深山之中找兩個人豈是好找的。”殘龍不去理會驚魂的抱怨聲,繼續催馬往星鬥山方向行去。原來驚魂愛熱鬧,一路走走停停便是他的主意,但這一路走來也沒瞧著什麼熱鬧,而過了都城長安後一路上人煙也漸漸少了,自是更無熱鬧可瞧,是以自出了無名穀後,驚魂便想直接趕往武夷山大王峰去參加武林大會,但殘龍卻要先來見沈不凡祖孫二人,殘龍是大哥,三人行動自然由殘龍作決定,先來見沈不凡祖孫驚魂本也無怨言,隻是山路實不好走,路上耽誤了兩日時光,驚魂隻怕會錯過武林大會,才心中有些不爽。

由殘龍引路,碎空居中而行,驚魂心不在焉跟在最後,三兄弟在林中又走了一陣。忽然殘龍一拉韁繩停了下來,舉手示意碎空、驚魂也停下。驚魂拉住胯下坐騎,問道:“大哥,怎地停下來了?”殘龍沒有作聲,碎空小聲對驚魂道:“三弟小心,這附近有人。”驚魂凝神傾聽,他內功也是不弱,聽了良久,卻隻聽到微風吹過枝葉時的聲響,他不解地往碎空看去。碎空示意驚魂不要作聲,殘龍道:“何方高人,為何這般鬼鬼祟祟不敢出來見人。”殘龍話聲一落,前方一破鑼似的聲音傳來,道:“汝等三個毛頭小子,跑這深山野林來作甚,難道就不怕遇見鬼。”殘龍道:“我等便是來找鬼的,自是不怕遇到鬼了。”破鑼聲道:“聽說過找人,也聽說過找物,卻是沒聽說過找鬼的,真是有趣。小子,你們找的甚麼鬼?”殘龍道:“我等找的是九隻小鬼,不知閣下見到沒有?”破鑼聲道:“沒見過,見了也不告訴你。”殘龍道:“閣下為何不出來一見?”破鑼聲道:“我又不認得你們,為何要與你們見麵。”殘龍道:“既然閣下不願露麵,在下也不強求,天色不早了,不用多久便天黑了,那時正是捉鬼的好時機,就此別過。”說著便是催馬前行,但不等他坐下之馬走出兩步,那破鑼似的聲音便喝道:“小子慢著,前麵乃是本大仙住所,外人不得靠近,否則休怪本大仙手下無情。”殘龍再次停下,道:“原來前方便是大仙居處,天色已晚,不知大仙可否容我兄弟三人到仙居住一宿,明日一早我們便離開。”破鑼聲毫不遲疑地道:“不行。”殘龍翻身下馬,道:“既然大仙有所不便,那我們隻得在此露宿一宿。”破鑼聲又道:“也不行,你們馬上離開這裏,不然本大仙對你們不客氣。”殘龍道:“本來大仙不歡迎我等到來,我們離開便是了,隻是我等乃是應朋友之邀,前來捉鬼的,是以還請大仙行個方便。”破鑼聲道:“有本大仙在此,有何妖魔鬼怪自有本大仙料理,就不用你們來操心了。”殘龍道:“我們的朋友名叫沈不凡,他就住在這片山林中,不知大仙見過此人沒有?”破鑼聲驚聲地道:“是他說這裏有鬼要你們來捉鬼的?”殘龍道:“正是。”破鑼聲怒道:“沈不凡,沒聽說過這人,也沒見過,你們快些走吧,若是這裏真的有鬼,本大仙出手捉了便是。”殘龍道:“如此便有勞大仙了。”

殘龍坐上馬背,往來時之路行去,碎空與驚魂隨後跟上,大約走出一裏路程,驚魂不解地問道:“大哥,剛才之人很是可疑,為何不將他揪出來,若是能從他口中逼問出沈護法他們住處,豈不是省卻了很多麻煩。”殘龍停住坐馬,回頭說道:“將他揪出確實可以問出沈護法他們下落,不過那樣就不好玩了。”碎空、驚魂也停了下來,驚魂道:“這都甚麼時候了,大哥你竟還想著玩?”殘龍道:“遇上如此好玩之事,為何不玩?”驚魂心中一陣氣苦,不知如何說是好。碎空這時道:“大哥,你就別逗三弟了,若是三弟生氣不肯玩了,那就真的不好玩了。”殘龍笑道:“若是三弟他不想玩,那我們隻有抓住剛才之人,問出沈護法他們住處便是。”驚魂心中莫名,聽不明白大哥、二哥他們話中之意,問道:“大哥,二哥,你們說些什麼,怎的我聽不明白?”碎空道:“三弟,你也知道剛才之人可疑,難道就猜不到對方是誰?”驚魂道:“我從未見過他,怎知對方是誰?”碎空道:“司徒伯伯曾經說過,天下無神,唯我獨尊,三弟可記得?”驚魂想了一下,搖頭表示不記得了。碎空又道:“那死禿雞三弟可還記得?”驚魂又想了一下,點頭道:“記得,這是我罵司徒伯伯名字名不副實之話,卻和眼前這人有何關係?”碎空道:“自是沒甚麼關係,但當年司徒伯伯與三弟你追趕打鬧一番後回來說的一些話卻可說明剛才之人是誰。”驚魂想起當年自己笑罵司徒戟為死禿雞,然後司徒戟便將他追趕出了靜音閣,在閣外二人鬧了一番後回到閣中,之後司徒戟又與自己和大哥、二哥還有雲兒、碧兒兩位姐姐說笑了很久,驚魂隻記得司徒伯伯說過很多,都是一些當時未在金鷹城中的天英會中人的壞話,卻是記不清司徒伯伯當時到底說了些甚麼,更是不知道司徒伯伯說的哪句話與剛才之人有關聯。驚魂道:“大哥,二哥,我是真的記不起來了,你們知道,便告訴我吧,別教我再猜了。”碎空道:“天下無憂慮者,乃是無憂鬼,天下無所求者,乃是無欲鬼,天下……”不等碎空說完,驚魂搶著道:“天下無神,唯我獨尊,天下人皆無知,唯我無所不知,天地有情,我本無心,天下人失魂落魄,我心如明鏡,心中有愛,隻因心中無恨,禮尚往來,以理行天下。這些話我記得,說的便是九幽鬼,卻不知與剛才之人有何關聯?”殘龍道:“天下無神,唯我獨尊,意思便是,我乃是神,唯一的神,說的就是無神鬼,而剛才之人一口一個本大仙,天下除無神鬼外,想來再無其他人如此自稱。”驚魂恍然大悟地道:“哦,原來如此,剛才那人就是無神鬼廖善。”殘龍道:“當日司徒伯伯雖是拿九大門派的掌門和赤金堂宋仁誠宋堂主、枯木堂木落英木堂主等人與我們說笑,其實是在為我們介紹他們有何特點,也好讓我們得知這些人是何性情,我們行走江湖遇上他們一眼便可認出他們,這對我們有很大益處。”碎空道:“知道一個人的特點、性情,便不會在無意之間而得罪這人,若非有大哥提醒,還真不知司徒伯伯是如此用心良苦。”

殘龍道:“認人不隻認麵貌,更要認心,識得一個人的心才算是真正識得這個人,九幽鬼最大特點便是自以為是。剛才之人聽說是沈護法請我們來的,先是驚聲詢問,隨後卻又說不識得沈護法,豈不是更好說明他知道沈護法就在附近,而天下人識得沈護法而又知道他們祖孫二人行蹤之人,便隻有師父與一直隨在沈護法身旁保護他們祖孫二人的九幽鬼了。依司徒伯伯之言,九幽鬼乃是出了名的無理取鬧,三弟,遇上如此有趣之事,你要不要玩?”驚魂道:“自然是要玩了,不知大哥要如何個玩法?”殘龍道:“有九幽鬼在,也不用我們做甚麼,等著看好戲便是了。”說著翻身下了馬,將韁繩係於路旁樹幹上,又道:“我們且找上無神鬼廖善,暗中跟著他。”碎空、驚魂早在殘龍開始下馬時便也跟著下了馬背,也是將馬的韁繩係在路旁樹幹之上。

三兄弟小心折回先時與無神鬼說話之處,凝神傾聽,附近已是無人,殘龍道:“那無神鬼廖善離去不久,必定還未走遠,三弟,你輕功好,你到前方尋找廖善去向,但千萬不要驚擾了他,不然就不好玩了,你遠遠跟著便是,我與二弟隨後跟來。”驚魂已是十六歲少年,他這般年紀正是貪玩年齡,而他又是最愛熱鬧之人,原本他對來找沈不凡祖孫一直心有不爽,便是怕錯過了大王山武林大會這個大熱鬧,如今遇上了無神鬼廖善,發覺有好玩之事,武林大會那般大熱鬧也就被先放在一邊。驚魂爽快地答應去尋找廖善行蹤,並保證不會驚擾了他。待驚魂先一步去了後,碎空道:“大哥,你為何要三弟去尋找那廖善蹤跡,以大哥之能,難道還找不出那廖善行蹤,何況大哥早已留意廖善,豈會不知他往何處去了。”殘龍道:“若不如此,豈能引起三弟興致,我們也走吧,若是叫那無神鬼失去蹤影,當真要錯過了這大大有趣之事。”

殘龍與碎空依著林間小道,不緊不慢往前走著。此時他們已是在林中深處,在這密林中殘龍他們已是走了有幾日時光,這一帶根本就毫無人煙,卻不知為何會是沈不凡沈護法家鄉,難不成往時便隻沈不凡一家人住在這深山密林中。腳下羊腸小道或可證實往日這裏確有人煙,隻是路麵雜草叢生,又有荊棘攔道,縱使往日有人煙也是不知距今已有多少歲月。不過有這羊腸小道也是實屬難得,自進山以來,殘龍他們隻遇見過無神鬼廖善一人,若想要九幽鬼修理道路,還不如靜等鐵樹開花。越往前方,越是難行,好在殘龍他們功力了得,路難走,荊棘阻道,對他們卻無絲毫影響。不多時,二人來到一個分岔路口,一是往東,那邊叢林更密,雜木叢生,一眼之下,根本就看不出有何道路,一是往南,與來時情況一般,雖也是道路難行,卻是明顯有路可走。好在驚魂已跟上了無神鬼廖善,在岔路口處留有記號,告知殘龍他們無神鬼是往東方之路去的,他也跟著無神鬼往東邊去了。殘龍與碎空在分岔路口稍作停留,看一眼滿是枝葉遮掩的東邊道路,便選擇了南邊道路。並非東邊道路更難行,殘龍與碎空便不願行走,而是他們心中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