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凡問道:“你有何主意?”殘龍道:“晚輩兄弟三人自幼修習內功,後來隨師父回金鷹城,期間雖有三年時日是在天龍門度過,卻無時無刻不勤練師父教的武功,此次師父派晚輩兄弟三人前往大王峰參加武林大會,隻為曆練,以增見識。”沈不凡道:“依你之意,老夫便也該讓緣兒去大王峰。”殘龍道:“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沈不凡道:“大王峰到時必定龍蛇混雜,老夫不放心讓緣兒去。”殘龍道:“沈護法保得了沈姑娘一時,難道還保得了她一世。”沈不凡道:“你的話是不錯,可老夫始終是不放心。”殘龍笑道:“沈護法可曾聽過一句古話,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沈護法這般護著沈姑娘,依晚輩之見,這是她的福份,卻也是害了她。”沈不凡道:“你說了這般多,不就是想教老夫孫女陪同你們去參加武林大會,也好教九幽鬼一同前往。”殘龍道:“沈護法乃明白人,晚輩剛才說的,沈護法又豈能想不明白,沈護法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借口,又或者為十幾年不曾讓沈姑娘離開這片山林找個理由,不但與晚輩在此說了這般長時光,先時更是佯裝大怒。”
沈不凡道:“你們從金鷹城去往武夷山,卻能路經此地,是蕭劍遠授意你們的吧?”殘龍道:“實不相瞞,沈護法的行蹤正是恩師告知晚輩,但這次繞路前來卻是晚輩自己的主意,與恩師實無半點關係。”沈不凡道:“你當真以為與蕭劍遠無半點關係?”殘龍道:“晚輩在天英會時,聽多人言及沈護法,都說沈護法行事光明磊落,乃真正大丈夫,今日一見,沈護法卻要晚輩當你是挑撥離間的小人,不知晚輩是該相信曾經聽人所言,還是相信今日親眼所見?”沈不凡道:“那你是相信曾經聽聞,還是相信今日所見?”殘龍道:“晚輩隻信值得信任之人。”值得信任之人的話不一定值得相信,隻因他或許也是聽聞傳說,值得相信的話出自值得信任之人,隻因這人值得信任。沈不凡是何等之人,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想當年天英會大變,自己隻是一句話,親耳聽到之人都深信不疑,隻因在聽者心中,自己乃是值得信任之人。
沈不凡道:“蕭劍遠確實比老夫想得遠,也許我已經被你說動了,隻是老夫心中尚有一絲疑慮。”殘龍道:“沈護法請講。”沈不凡問道:“在你心中,不知覺得老夫孫女緣兒如何?”殘龍今日還是第一次與沈惜緣相見,見麵尚且不足一日,沈不凡要他對沈惜緣作評價,實不知該如何說起,況且沈不凡問得怪異,豈有作長輩的問一個第一次見麵的男子心中對自己孫女有何看法,這話中似乎大有深意,殘龍更是不知如何回答了。殘龍正待誇獎沈惜緣一番,算作回答了沈不凡問話,豈知沈不凡又道:“那些敷衍的話就不必說了,老夫隻想聽真話。”殘龍隻得說道:“晚輩與沈姑娘初次見麵,算不得熟悉,隻是第一次見麵,沈姑娘給人的感覺是美、聰慧、善良,又有一絲任性。”沈不凡道:“雖隻是第一次見麵,卻像識得多年的好友般了解對方,你看人的眼光很不差。”聽到對方讚美自己,殘龍心中卻無歡喜之情,料來對方這是話中有話。果然沈不凡接著又道:“天生戾氣,卻又隱藏得很是巧妙,等閑之人根本看不出來,也可謂是非同凡人。”聽到此處,殘龍終是明白了對方心中為何還有一絲疑慮,笑道:“原來沈護法顧慮的是晚輩。”沈不凡道:“你處心積慮騙緣兒去參加武林大會,教老夫如何不懷疑於你。”殘龍道:“沈護法懷疑晚輩是理所應當,若是沈護法實在不放心晚輩,就當晚輩從未說過此事,不過晚輩還要勸沈護法一句,若是真為沈姑娘好,沈護法也當親自帶姑娘出去走走,沈姑娘不是沈護法,此時這般年齡還不到隱居的時候。”沈不凡道:“老夫自有計較,不勞你操心。”殘龍道:“如此甚好。不知沈護法的美酒可否再拿出一壇,今日一別,卻不知何時方能相見,就算相見,卻也喝不到如此美酒。”沈不凡“哈哈”一笑,道:“上午你勸老夫將酒留著,以待來日再喝,這半天未過,你卻又教老夫將酒拿出來。”殘龍也是笑著說道:“上午你我還是把酒言歡,這過去還不到半日時光,沈護法卻將晚輩當作不受信任之人,世事本是無常,是以現在晚輩再請沈護法拿酒謀求一醉,卻也不是甚怪事。”沈不凡道:“此言不差,這人會變,事會變,但好酒卻不會變,這好酒喝多了能醉人也不會變,既然你有此雅興,老夫與你一醉又何妨。”殘龍道:“沈護法請。”
當即二人又回鬆林,回去後二人都絕口不提他們之間的談話,沈惜緣悄悄問殘龍,殘龍也隻與她笑笑,卻一字也不與她說,使得沈惜緣心生怨氣,一直拿白眼看沈不凡。沈不凡親自從地窖中拿來幾壇好酒,也無須下酒菜,四人便又對飲開來。沈惜緣見他幾人又開始喝上了,怨氣更甚,不理會喝酒的幾人,一人出了茅屋,到林中散心。沈不凡見沈惜緣生著悶氣出去了,表麵雖毫不理會,但沈惜緣一切他都看在眼中,心中暗道:“想我如他這般年紀時,已是走遍天下,她整日裏與我生活在深山野林,雖然她以前從未怪過我,但我每次外出,她都求我帶她一起去,想來她是真的很想去見識一下外麵的世界。我整日讓她呆在這片山林中,本是為她好,但殘龍說得對,我執意這般做難道真是對她好。”
且不管沈不凡心中是何想法,但說沈惜緣出得茅屋,便見殘龍三人放於林中的馬匹,沈惜緣走到一匹馬前,撫摸著馬身上棕毛,仿佛是在述說,又似自言自語,道:“馬兒、馬兒,你與你家公子行走江湖,一定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聽過很多有趣之事,不像緣兒,從小便與爺爺生活在這山林裏,爺爺雖對緣兒好,但從不讓緣兒出這片山林,也不與緣兒說外麵的事,緣兒從小認識的人就不多,緣兒沒有朋友。”又道:“緣兒想出去,想看看外麵的世界,你說爺爺會答應嗎?”說完又以玉手為馬兒梳理毛發,隻是那馬兒兀自低頭食草,哪曾理過沈惜緣這玉般的美人兒向它訴苦絲毫。沈惜緣又道:“馬兒你不出聲,是不是也覺得爺爺不會答應,緣兒也知道爺爺是不會答應的,隻是緣兒心中就是想出去,緣兒不想一輩子呆在這林子裏。”可惜她聲若出穀黃鶯,奈何在馬兒眼中隻看腳下嫩草。沈惜緣對著馬兒一番傾吐,人到傷心時便是一聲長歎,又道:“馬兒馬兒,看來你也是不懂緣兒心意。”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一聲輕響,隻聽一人道:“孫侄女怎能對著馬兒說話,一畜牲又怎能明白孫侄女的心意。”
沈惜緣不須回頭也知來者是何人,若是以往,對於這說話之人,沈惜緣從不會有好臉色,隻是今日心情低落,就是對其冷言冷語也是無那一份心情。沈惜緣也不轉身,就背對著來人道:“你們怎麼還敢來,若爺爺知道你們來此,必定不會讓你們好過。”來人正是上午才被沈不凡趕出鬆林的九幽鬼,這九幽鬼雖然不是正經之人,卻也不是蠢人,殘龍邀他們去大王峰,他們以保護沈不凡祖孫為借口拒絕了三兄弟,就想到三兄弟會來找沈不凡祖孫,是以悄悄過來看看情況,卻正好見到沈惜緣對著馬說話的情景,聽了沈惜緣的話,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要說山中寂寞,而最受不住寂寞之人卻又當屬九幽鬼,若不是蕭劍遠下了命令,無論沈不凡祖孫走到哪,他們九幽鬼就得跟到哪,九幽鬼還不哪逍遙就哪快活去了,豈能跟在沈不凡他們身後趕也趕不走。
無憂鬼道:“看孫侄女眉頭緊鎖,似乎有甚心事?”沈惜緣回過身來,隻見無憂鬼雖然是在與她說話,但一雙眼睛卻不住往四周瞧著,想來是在看沈不凡是否在附近。此次來的隻有無憂鬼一人,看他那害怕的樣子,想來其他幾鬼聽了沈不凡的話是真的不敢再到鬆林中來了,是以隻讓作為九幽鬼老大的無憂鬼一人來鬆林打探消息。沈惜緣見著無憂鬼賊頭賊腦模樣,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道:“放心,爺爺正與三位公子在屋中飲酒,就是你想見他也見不著。”無憂鬼聽說沈不凡在屋中飲酒,便是放下心來,又問道:“孫侄女,剛才聽你與馬說話,是否有甚心事?”聽著無憂鬼叫自己孫侄女,沈惜緣沒有反駁,問道:“外麵的世界好嗎?”九幽鬼一直隨在沈不凡祖孫二人附近,自是知道沈惜緣從小便在深山中長大,從未出去過,無憂鬼一聽沈惜問起,便知有戲,道:“好,好呀,當然好了,比起這山中那可是不知好了多少倍,孫侄女你一直居住在山中,你是不知道,外麵不但有好玩的、好看的,還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人、稀奇古怪的事,而且近日在武夷山大王峰便要舉辦武林大會,那當真是人山人海,人滿為患……”沈惜緣道:“人滿為患?那便不好玩了。”無憂鬼本是想在沈惜緣麵前將外麵世界大肆誇讚一番,隻要沈惜緣心生向往,走入凡塵,他也就不用再呆在這山林中了,豈知心中太過高興,一時不慎,用錯了詞,若是就此反令沈惜緣生出厭惡之心,不想出去了,豈非錯失了良機。無憂鬼忙解釋地道:“卻也不是真就人滿為患,我隻是想說到時人必定很多,也必定很好玩而已。”沈惜緣道:“當真,你沒騙我?”無憂鬼連連點頭,道:“騙誰也不騙孫侄女你呀!”當下便又將聽過的、見過的趣事加油添醋地說與沈惜緣聽,以無憂鬼的見識作為,知道的趣事卻是不多,倒是糊塗事、混帳事一抓一大把,但有道是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在無憂鬼加油添醋、糊編亂湊地一通說詞之下,卻也是說得沈惜緣這般天真少女對行走江湖心馳神往。連無憂鬼這等平日裏無一句人話之人,隻為哄騙沈惜緣走出山林,卻也能說得一通長篇大論,卻也難怪沈不凡總是擔心人心險惡,不願沈惜緣涉足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