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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東:1967年生人,黑龍江省齊齊哈爾人,被稱為“中國恐怖小說第一人”,代表作品有《三岔口》、《門》、《三減一等於幾》、《奇門遁甲》等。
預料之中的恐怖,命中注定的恐怖,都不至於讓我們如此害怕——明明陽光燦爛,明明幸福平安,明明沒做虧心事,明明在讀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恐怖故事……突然,一隻不懷善意的手從背後顫巍巍地伸過來了,它是來要命的。
張清兆開五年出租車了。
沒活兒的時候,他經常聽其他的出租車司機講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有個司機,晚上拉了一個頭發很長滿臉疙瘩的年輕人,一看就是個地痞。果然,到了目的地之後,那個年輕人一邊開車門下車一邊說:“大哥,下次一塊兒給你啊。”
這個司機沒敢說什麼。
大約兩個月之後的一天晚上,他又拉了一個乘客,感到很麵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下車時,那個人說:“大哥,下次一塊兒給你啊。”
他一下就想起來,這家夥正是兩個月前坐車不給錢的那個地痞,不由嘟囔了一句:“這已經是下一次了……”
還有一個司機,他跑夜車。
一天半夜,他拉了一個妖豔的女孩。
那個女孩坐在他旁邊,主動跟他搭話,言語放浪,表情風騷,話題直奔下三路。走出兩條街之後,她已經把手伸過來,開始摩挲他的“根”了……
那一次,他當然沒有賺到錢,隻享受了一路撫摸。
張清兆很內向,是個老實人,他不願意遭遇無賴,也不奢望碰上那種“豔福”。他隻想每天多賺幾張鈔票,給老婆帶回好生活。
這天是個陰天。
張清兆跑了一天,隻拉了幾十塊錢,其中還有一張十元的假鈔,他很沮喪。
天黑下來,大街上的人越來越少。
他在濱市第二醫院門口趴了一會兒,看到風擋玻璃上落了幾個雨滴,就打算回家了。
他剛剛把車開出不遠,就看見路邊有一個踽踽獨行的人,他穿著雨衣,慢慢朝前走。
那是一件灰色的雨衣。
稀稀拉拉的雨隻落了幾滴,現在已經停了,這個人卻穿著厚重的雨衣,看上去有些古怪,而且,他還戴著雨衣的大帽子,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張清兆把車慢下來,按了幾下喇叭。
那個人理都不理,悶頭朝前走。
顯然,他不想坐車。
張清兆一看沒戲,就踩下油門,走了。
沒想到,他剛剛開過去,就從反光鏡裏看到那個人突然舉起手來,朝他擺了一下,好像正在想什麼,猛然意識到有出租車開過。
張清兆踩了一腳刹車,停下來,扭過脖子,透過後窗看他。
那個人低著頭朝前走,步履依然那樣緩慢,張清兆開始懷疑他剛才擺手並不是想要車。
終於,他走到了車旁,伸手拉開車門,低著頭慢慢鑽進來。
他坐在張清兆旁邊的座位上,又慢慢抬起頭,直視正前方,那個雨衣的大帽子擋住了他的臉。
“師傅,你去哪兒?”張清兆小心地問。
他沒說話,隻是抬手朝前指了指。
張清兆隻好朝前開去。
在路上,這個古怪的乘客一直沒有摘掉那雨衣的帽子,也一直沒有轉過頭來,張清兆也始終沒看到他的臉。
玻璃上的雨滴又多了幾顆。
張清兆打開雨刮器,刮了幾下,又關了。
他朝前開出了幾條街,這個乘客始終不說話,也不指路。
張清兆有些不安,又問了一句:“師傅,還朝哪兒走?”
那個人又慢慢抬起胳膊朝前指了指。
張清兆沒辦法,隻好一直朝前開。
漸漸的,路上沒有人了。
漸漸的,兩旁的路燈也沒了,隻有車燈的光慘白地照在路麵上。
張清兆開始胡思亂想:這個家夥會不會是一個地痞呢?
也許,他的頭發很長,而且滿臉疙瘩,下車時他會突然轉過臉來,低低地說:“大哥,下次一塊兒給你啊。”
張清兆馬上又想到,假如他僅僅是不給錢,那還不算什麼大事,在東北,這種事多了。
他怕就怕,走到偏僻之地,這個家夥突然掏出一把刀來,一聲不吭就紮進他的脖子,然後,搜走他身上的百八十塊錢,把他扔到草叢裏,開走他的夏利車……
張清兆有點後悔了。
這個人第一眼看上去就不正常,為什麼還要拉他呢?
現在,他已經無法趕他下去了。
他一邊開車一邊緊張地朝兩旁張望。這裏是市郊,屬於太平區,遠離市中心,平時,他很少開車到這地方來。
兩旁的樓房黑糊糊的,隻有寥寥幾戶人家亮著昏黃的燈光。
他想跟這個乘客說點什麼,引他轉過頭來。
他必須看到他的臉。
“師傅……”張清兆轉過頭去,挺友好地叫了他一聲。
這個人麵朝前方,紋絲不動,好像沒聽見。
張清兆慢慢把頭轉回來,不尷不尬地住了口。他的心開始“怦怦怦”地狂跳。
他陡然想起了同行講的一個鬼故事:半夜,一個乘客上了一輛出租車。
他說他要去郊區的某某村。
司機沒多想,就拉他走了。
一路上,司機總聞到有一股紙灰的氣味。
那個乘客很少說話,表情一直冷冷的,目視前方。
出了城之後,越走越荒涼。
終於到了一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那個乘客突然伸手示意司機停車。
司機停了車之後,四下看了看,腦袋“轟”的一聲就大了:借著車燈的光,他看到路兩旁都是荒地,雜亂的草叢中布滿了高高低低的墳,有的墳頭上還飄動著白花花的紙幡。
他全身發冷,顫顫地問了一句:“你來這裏……”
那個乘客冷冷地說:“燒紙。”
然後,他按照表上的價錢付了車費,打開車門走了。奇怪的是,他下了車就不見了蹤影。
司機害怕了,趕忙調轉車頭,想盡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這時,車裏的紙灰味更大了。
他轉著身子找了找,車裏沒有明火也沒有暗火。
最後,他把手伸進了口袋,發現剛才那個乘客給的錢已經不在了,隻有一些紙灰……
張清兆抓緊了方向盤。
他看不到這個乘客的臉,那麼,這個乘客也同樣看不到他的臉。他把頭微微側了側,偷偷看了看對方的手。
手是他唯一暴露出來的地方。
那兩隻手太白了,平平地放在腿上,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生氣,好像沒有血液,沒有神經,是兩隻假肢。
張清兆收回視線,暗暗想,如果他要一直開出城的話,堅決不能去。
又走了一條街,到了一個十字路口,這個乘客慢吞吞地抬起右手,食指朝下點了點。
張清兆急忙把車靠了邊,停下來。
他依稀記得,這個地方叫王家十字。
乘客把左手伸進雨衣,抖抖地掏出一張百元人民幣,遞給張清兆。他依然梗著脖子,麵朝前方。
現在,張清兆已經不想看他了——他怕看到一張血淋淋的臉。
他把錢接過來,捏了捏。這張錢很硬實,應該不是假鈔。
他把它裝進口袋,開始找錢。
計價器上顯示著二十一元,他應該找給對方七十九元。
忽然,他產生了一個不道德的想法,於是,不動聲色地把那張十元的假鈔夾在了另幾張票子裏,遞給了這個乘客。
一路上,他讓張清兆忐忑不安,這是一種報複。
張清兆清楚地記得,他找給對方的錢是一張五十元的,兩張十元的(其中一張是假鈔),還有一張五元的,一張兩元的,兩張一元的。
那個人接過錢,沒有看,也沒有裝進口袋,他抓著它,直僵僵地下了車。
他始終沒說一句話。
因為那個鬼故事,張清兆緊緊盯著他。
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在他關上車門的一瞬間,人忽地就不見了。
張清兆大驚,在車上轉著身子找了一圈,仍然不見他的影子!
這不是活見鬼了嗎?
他想了想,橫下一條心,打開車門走下去,四下張望。
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起風了,地上的草屑和紙片像幽靈一樣忽高忽低地亂舞著。
臨街的房子沒有一間亮著燈,也沒有一間開著門。
王家十字很寬闊,這麼短的時間,那個人不管朝哪個方向走,都不可能離開張清兆的視野。
他俯下身子,朝車底下看了看,除了四個輪子,什麼都沒有。
他趕緊鑽回車裏,探著腦袋朝後麵看了看——他擔心那個人藏在前後座之間的空當裏。
那個空當裏黑糊糊的,也沒有人。
他掛擋轟油,想立即逃離這個地方。
可是,他太緊張了,離合器鬆得太快,車一下就憋滅火了。
四周一片死寂。他一邊緊張地望著外麵,一邊手忙腳亂地打火,卻怎麼都打不著。
他的手腳哆嗦得越來越厲害。
終於,車著了,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狂奔而去。
張清兆直接回了家。
他住在安居小區,買的是二手房。
本來,他生在農村長在農村,前些年,他做大醬掙了一點錢,在別人的攛掇下,才到城裏買了這輛夏利車,開始跑出租。
進了家門之後,張清兆的心還跳個不停。
他老婆王涓睡了,房子裏一片漆黑。
她正懷著孕,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
過去,王涓一直待在農村老家,三年前張清兆才把她接到城裏來。
張清兆走進臥室,靠在門板上平靜了一會兒,然後打開燈,把手伸進了口袋……
他要看看那張百元人民幣是不是變成了紙灰。
沒有,它還在,硬挺挺的。
張清兆把它掏出來,在燈光下仔細地看,沒有一點毛病。
他鬆了一口氣,又把它裝進了口袋。
王涓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說:“回來了?”
“回來了。”
她的眼睛睜大了一些,盯住張清兆,問道:“你怎麼了?”
張清兆反問道:“我怎麼了?”
“你的臉色太難看了!”
張清兆走到鏡子前看了看,果然,他臉色灰白,雙眼猩紅。
他轉過身來,小聲說:“沒事兒,可能是缺覺。睡吧。”
他一邊說一邊關了燈,脫了衣服,在王涓身邊躺下來。
王涓卻精神了,她說:“剛才,我做了一個嚇人的夢……”
張清兆打了個冷戰,問:“什麼夢?”
“我夢見你回來了,穿著一件灰色的雨衣,還戴著雨帽,靠著門板低頭站著,我怎麼叫你你都不抬頭……”
張清兆陡然一驚。
靜了一會兒,王涓說:“你怎麼不說話?”
張清兆實在忍不住了,他轉過身,在幽暗的夜色中望著王涓,說:“我,我今天也遇到了一件怪事……”
接著,他就把剛才的事講了一遍。
王涓的聲音都變了:“今天怎麼這麼邪氣?”
“我也不知道。”
張清兆話音未落,電話突然響了。
他和王涓緊張地對視了一下,都沒有動。
電話響了兩聲就斷了。
王涓突然問:“你以前是不是……撞過人?”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明天,咱們得找個陰陽先生驅驅邪。”
“沒用。”
“試試唄!你天天在外麵開車,萬一出點事……”
電話又響了。
這次,張清兆抖了一下。
為了方便用車,附近的鄰居都有張清兆家的電話,因此,張清兆不能確定是不是來生意了。
他爬起來,一下就把話筒抓在手裏:“喂?”
裏麵隻有電流的“噝噝”聲,沒有人說話。
張清兆聽了一會兒,怔怔地把電話放下了。
王涓小聲問:“誰?”
張清兆說:“沒有人說話。”
“鬧鬼了!”王涓一邊說一邊費力地坐起來,靠在床頭上,“你快想想辦法啊!”
“我想把這一百塊錢……扔掉。”
王涓想了想,說:“那可不行,你跑了一天還沒拉到一百塊錢呢,扔掉的話,連油錢都搭進去了。”
“那你說怎麼辦?”
“挺過今夜,明天你到銀行去換一張。”
“……好吧。”
又等了一會兒,電話沒有再響,兩個人重新躺好,輕輕摟在一起,要睡了。
外麵的風越刮越大,吹得窗戶“啪啪”山響,好像什麼東西急切地要進來,又好像什麼東西急切地想出去。
“假如……”王涓剛想說什麼,張清兆就掐了她一下,製止了她。
“你怎麼不讓我說話?”王涓小聲說。
“別提這件事了。黑燈瞎火的,說什麼招什麼。”
王涓就不說了。
過了好長時間,張清兆突然轉過頭,問:“你剛才想說什麼?”
“我想說,假如電話再響……”
她還沒說完,電話果然又響了起來。
兩個人同時抖了一下。
王涓一下就住了口。
黑暗中,隻有那電話在響:“鈴……鈴……鈴……鈴……鈴……鈴……”
張清兆猛地爬起來,伸手抓起了電話:“喂!”
等了一下,裏麵才緩緩傳出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似乎沒有震動聲帶,隻是靠氣流發出來的:“火……葬……場……停……屍……房……”
張清兆一下就扔了電話。
夜裏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了。
早晨,張清兆睜開眼,聽到外麵淅淅瀝瀝響成了一片。
這個夏天陰雨不斷,鬆花江水不斷上漲,防洪成了全市的頭等大事。
張清兆爬起來,找到一件雨衣披在了身上。
“你去哪兒?”王涓問。
“火葬場!”
王涓愣了愣,輕聲說:“你小心點啊……”
張清兆開門就走了出去。他沒有吃早飯。
他不知道昨夜打電話的人是誰,他必須趕到火葬場整個明白。
火葬場在城南,八裏路。
張清兆遠遠就看見了陰沉的天空中豎著一個高高的大煙筒,不過沒有冒煙——這一帶對死亡有另一種說法:爬大煙筒了。
火葬場大門口,有兩輛等活兒的黑車停在雨中,都是麵包。
張清兆把車停下來,披上雨衣,走進火葬場的大門。
那兩輛麵包車的玻璃上淌著雨水,隱約有兩雙眼睛在裏麵盯著他,充滿敵意。
張清兆第一次到火葬場來。
大院裏沒什麼人,很整潔,有大片大片的草坪,還種著美人蕉,那高大的花在雨水中鮮紅鮮紅的,有點像血。
張清兆走在水泥甬道上,不停地四下張望。
他不知道自己是來找誰的。
雨衣的帽子太大了,他隻能看到前方,卻看不到兩側,更看不到後麵。
這雨衣讓他想起了昨夜那一幕,心又“撲騰撲騰”地亂跳起來。
突然,他聽見雨中響起“哢哢哢哢”的聲音,好像有人朝他走過來。這個人一定穿著皮鞋,而且皮鞋上還釘著鐵掌。
他左右轉了轉身子,到處都是雨,沒看見人。
他朝後轉過身來,終於看見了這個人。
他穿著一件灰色的雨衣,帽子大大的,扣在腦袋上。他的臉很白,眼睛盯著張清兆。
張清兆不知道他是不是昨晚那個乘客,就那樣愣愣地站著,看著他。
他一點點走近了,那雙深深的眼睛一直盯著張清兆。
張清兆試探地叫了一聲:“師傅……”
他停在了張清兆的麵前,一言不發,等著張清兆的下文。
張清兆提了一口氣,說:“師傅,我想找一下你們這兒管屍體的人。”
對方終於說話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你要幹什麼?”
“我想……問他一些事。”
“你跟我來吧。”
“你是……”
“我是。”
他說完,就繼續朝前走了。
張清兆半信半疑地跟在他後麵,不住地打量他的背影。
他的心越來越緊張,因為他怎麼看這個人的背影怎麼像昨夜那個乘客。
前麵是一趟青磚平房。一排高高的窗子,安著鐵欄杆。那些窗子都很小,黑洞洞的,更像透氣孔。不過,現在這些窗子都關著。
平房的正麵,除了窗子沒有門。
看屍人帶著張清兆來到平房的側麵,這裏有一扇鏽跡斑斑的鐵門。
看屍人掏出一大串鑰匙,摸出一枚,插進去,扭動了幾下,“哐哐啷啷”地把鐵門拉開,走了進去。
張清兆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是一個很小的外間,隻放著一張破舊的木桌和兩把破舊的椅子,顯得冷冷清清。桌子上放著一個髒兮兮的練習本,已經卷邊,估計是登記用的。
除此,什麼都沒有了。
正對著鐵門還有一扇鐵門,走進去應該就是停屍房了。
張清兆第一次走進這種地方,脊梁骨一陣陣發冷。
那個人在椅子上坐下來,沒有脫掉雨衣,也沒有摘掉帽子,說:“你問什麼?”
張清兆不安地看了看他,說:“我是開出租的。昨晚,我拉了一個乘客,他下車就不見了……”
“你找我幹什麼?”
“昨晚,我接到一個電話,不知道是誰打的,他在電話裏隻說了一句——火葬場停屍房……”
對方有些不耐煩了,說:“這跟我沒有關係!”
“我想……”
突然,看屍人想起了什麼,他盯住張清兆的眼睛,問:“那個乘客花了多少錢?”
“二十一塊。”
看屍人似乎吃了一驚:“他給你的是一百塊,你給他找了七十九塊,是嗎?”
“你怎麼知道?”
看屍人呆呆地想了想,然後說:“你跟我來!”
他站起來,掏出鑰匙打開停屍房裏間那扇鐵門,走進去。
張清兆站在那裏沒有動,他突然有點不敢進了。
看屍人走著走著,感覺到他沒有跟上來,就停住了腳步,回過頭看了他一眼,說:“你進來呀!”
張清兆低低地說:“師傅,我有點怕……”
看屍人突然笑了,說:“你要是不想看就算了。”
張清兆顯然不甘心放棄,他左右打量著看屍人的兩隻眼睛,問道:“你到底讓我看什麼?”
看屍人說:“你進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張清兆咬咬牙,慢慢走了進去。當他的腳跨進停屍房裏間的鐵門時,打了個寒噤,“這裏麵怎麼這麼冷?”
“放冷氣了。咱們這個火葬場沒有屍體冷藏櫃,有隔日大殮的屍體,就放在這兒。”
張清兆看到,這個停屍房中間,有一條長長的過道,兩邊是停放屍體的簡易隔檔,大約有三十個。隔檔裏是冰冷的鐵架子床。
這個房子太空曠了,太寂靜了,隻有看屍人的皮鞋聲:“哢,哢,哢,哢……”
外麵是陰天,窗子又小,裏麵的光線很暗淡。
張清兆好像走進了某種不流動的時間裏。
他朝兩旁看去,多數的隔檔都是空的,他隻看到兩三個屍床上蒙著白布,露出死屍的腳丫子。
他發現,那些腳丫子都顯得比正常人的腳大許多。
他把頭轉過來,看了看前麵看屍人的腳。
他的腳好像也比正常人的腳大許多。同時,張清兆還發現了另外一個問題——這個人好像越走越慢了。
張清兆感到更冷了,他也慢了下來。
他忽然有了一種預感——這個穿雨衣的人接下來就會走進一個隔檔,慢慢躺在一張高高的屍床上,用蒙屍布蓋上自己……
張清兆停住了。
他猛地轉頭看了看。
那扇鐵門,那唯一的出口,已經離他很遠了,而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了。
看屍人回過頭來,說:“你怎麼不走了?”
在這個陰森的停屍房裏,張清兆感到這個看屍人的聲音更嘶啞了。他直直地盯著他的雙眼,突然說:“你為什麼不脫掉雨衣?”
看屍人說:“你不是也沒脫嗎?”
張清兆這才意識到自己也穿著雨衣。
在對方的注視下,他又朝前邁步了。
看屍人也轉過身,繼續走。
他果然走進了一個隔檔。
那裏麵躺著一具死屍,臉蒙著,隻露出兩隻棕色的尖頭皮鞋,長長的。那無疑是一雙新鞋,鞋底幹幹淨淨,沒有一點塵土。
看屍人轉過身,朝張清兆招了招手。
張清兆遠遠地站著,雙腿好像灌了鉛。
看屍人說:“你到跟前來。”
他吃力地朝前移了兩步。
看屍人不再勉強他,慢慢掀開了那具死屍腰間的白布。
一隻蒼白的手露了出來。
它的血不流了,神經不通了,像一截僵直的木頭。
張清兆看著這隻手,頭皮一下就炸了——它緊緊捏著幾張鈔票。
張清兆仔細查看這幾張錢,驚怵到了極點——這些錢正是他昨夜找給那個乘客的錢,其中還有那張十元的假鈔!
他的眼睛離開了死屍的手,慢慢朝上移,最後死死盯住了死屍臉上的白布……
千真萬確,就是這具死屍,昨夜坐了他的車!
他始終戴著寬大的雨衣帽子,沒有說一句話。
張清兆一直沒有看到他的臉。
現在,這張臉蒙在白布下麵,張清兆仍然看不見。
他緊張地對看屍人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快離開,然後,踉踉蹌蹌地退出隔檔,跑到了外間。
看屍人跟著他走出來,返身把鐵門關好,鎖上。
外麵響起了雷聲,天更黑了,雨更大了。
張清兆驚惶地問:“這具屍體是什麼時候送進來的?”
“昨天下午。”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他手裏這些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