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法原散心(2 / 3)

不知不覺,小船已臨岸。陶展文安慰道:“寶媛,我現在還無法給你保證,但還是請你相信,你大哥絕不是殺人凶手。”

“承您吉言吧……”

見女孩沉默,陶展文拋出了讓他糾結已久的疑問:“寶媛,你早就知道你大哥不是凶手了吧?”

“我當然希望這樣……”

“不是希望。你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林東策不可能犯案……我說的對嗎?”

寶媛迫於陶展文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不由得撇開了腦袋。

兩個人沿著岸邊遊覽了一圈後登了岸,陶展文揉了揉略微麻木的雙腿,感歎道:“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也正因如此,世人可以隨波逐流,免於處處算計。”

寶媛不由得闔眸,欲消化陶展文此言中的深意。

修法原周邊便是森林公園,除去紅黃交織的秋葉,大部分樹木依舊保持著仲夏時的蔥鬱。但若細心觀察,便會發現其顏色與夏季的嫩綠有著略微的不同。世人亦如此,人心難測……外國人墓園的大門緊閉,二人隻能原路返回。過去,這個墓園是對遊客開放的,但因為靠著墓碑吃便當等不道德行為層出不窮,墓園負責方不得不加強管理。陶展文幽默地說:“就算客死他鄉,也不愁無安息之地。對了,這兒是給洋大人們準備的,中國人的地盤得更往西,在夢野那一塊兒。”

寶媛卻笑不出來,她首次在陶展文麵前表明了自己的意願:“陶叔叔,我們回去吧。”

陶展文沒有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明:“日本人的寺院也願意供養中國人的屍骨的。”

這時,一個毫不知曉避諱的女聲突然從身後傳來:“陶師傅!”

陶展文回頭,發現叫自己的女人竟是舞娘多魔子。她身著紅色毛衣與深色牛仔褲,挎著片刻不離身的竹籃,正快步朝這頭走來。陶展文寒暄道:“真是奇遇。你的身子好些了?”

“托您的福,好多了。”女人歇了口氣,這才注意到陶展文身邊的寶媛,好奇地問道:

“這位是?陶師傅的……女友?”

“這玩笑可開不得。”陶展文苦笑,“這位是我家的客人,來自香港的林寶媛小姐。”

女人熱情地向寶媛伸出右手,用英語問候道:“How do you do!”

“這位是宮地多魔子……”

不待陶展文介紹完畢,多魔子已攥住寶媛的手,上下搖擺起來了。

突然出現這麼一個風風火火的女人,寶媛有些措手不及,這樣古怪的握手方式倒也是生來頭一遭。

與寶媛寒暄完,女人敏捷地一扭腰身,再次麵向陶展文:“剛才聊到哪兒了?哦哦,我感覺自己已經痊愈啦!您可真是神醫。您看,我現在是運動自如……”

多魔子並攏雙腿,當即在原地展示了數次芭蕾式跳躍。

“那便好。對了,我按電報上的地址給你把藥寄過去了。你吃了吧?見效嗎?”

“何止見效,簡直救我了一命!我那天還以為自己熬不過去了,還請了一天的假。誰知,第二天一早吃了您的藥之後……您瞧瞧我現在這狀態。”

“見效便好。”

“我還沒吃,單是見著您的藥,渾身就舒坦了。”

“哈哈,那完全不是我的藥的功勞嘛。”

“不對不對。您的藥,單是聞聞味兒,就能包治百病。”

“謬讚啦。你這是打算去哪兒?”

“哎呀,糟了,一聊起來便忘了正事兒。我還趕著去拜訪當地的一個好友呢,我得先告退了。”

女人富有韻律地鞠了一躬。她那豐滿高大的軀體,在陶展文眼中,卻隻是一副易碎的空殼。問題是,女人那樂觀開朗的言行是否出自真心?她難道真的對自身的病情未有察覺?

恐怕她早已察覺到,自己已時日無多了吧。這異常的言行或許隻是在自欺欺人。見女人強顏歡笑,陶展文心有不忍。

“兩位,回見囉。”說完,多魔子掀開竹籃的蓋子,“我的朋友也想和大家道個別呢。”

女人的朋友——斑紋蛇,緩緩從籃中冒出了腦袋。

“蛇!”寶媛不禁抓住了陶展文的胳膊。

斑紋蛇竟乖巧地朝兩人垂了垂腦袋,似在問好。

“別怕。這蛇是經過特殊馴化的。”

陶展文先安撫了女孩,隨即責怪多魔子道:“不了解情況的人會被嚇壞的,你這樣……”

話未說完,一陣酸楚襲向陶展文心頭,他讀懂了女人此舉的意圖。多魔子,一個與蛇共舞的脫衣舞娘,她這樣的女人一旦離世,當即就會被世間之人遺忘。不僅如此,世人還會選擇性地抹殺她在塵世中留下的痕跡。唯一可以證明自己存在過的方法,就隻有狠下心腸,在對方腦海中劃出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於是,她開始不擇對象地使用這個辦法,就算對方是來自香港的陌生女孩。多年後,她回憶日本之遊時,一定會記起那個在修法原用蛇嚇唬自己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