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臉□□出來罵
問你們姑舅來幹啥
挨饑忍餓罪受咋
不見姑舅到我家
這會兒來幹啥
其實,這是她的憤怒控訴。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她嫁給徐天寶挨饑忍餓受罪的日子沒有人過問。所以,她投向富人張資懷抱也在情理之中。但是,舊式婦女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尤其是這樁命案與她所嫁的張家有關,她是沒理可講。話剛說完便被來勢洶洶的鬧事者頂了回去:
郭生才,開言罵
沒你個□□說的話
我的天寶咋死了
還不是你虧了他
□□轉回家
徐天寶為報複,偷盜搶劫這可是不法行為。尤其第二次偷盜,張資派人追,為防止個人財物遭受正在進行的不當侵害,這也算是正當防衛。但是,他派去的李生華沒有把徐天寶扭送告官,卻將他打死,這就防衛過當,涉嫌故意或過失殺人罪。當事人拿的是棒和扁擔,不是刀也不是槍,所以,在情節上,這樁殺人案性質並非十分惡劣。所謂寡婦斷根,是因為這樁命案的受害人徐天寶一門,隻有兩個寡婦,三寡婦是他媽,七寡婦是他嬸,由此可見時人對香火的看重。也正是出於這個原因,人們對徐天寶之死報以深切的同情。於是,輿論的一邊倒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在那個年代,法製不健全,沒有公檢法司,一切歸於政府,百姓解決許多事都是靠民間法則,靠宗族勢力。徐天寶死後,七寡婦的娘家人到張家門上抬屍鬧事,給張資示威,給政府施壓。然而,滑稽的是告到縣長那裏,辦案的竟然是縣長夫人。你說荒唐不荒唐?她算哪根蔥?她連葫蘆僧都算不上,她斷什麼案?當然,這些根據考證全是訛傳。然而,在那個年月,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百姓鬧事時靠的是姑舅和娘家人,這是民間法則。事情發生了,評判者也是群眾。所以說,這是一部鄉俗的批判現實主義力作。我們從這首民歌的唱詞中感受到了強大的群眾力量。作者王有,一個農民,雖然他的創作行為是一種藝術自覺,尤其是通過自己的表述完成了對故事中人物的道德審判。他對事情的評判完全出自一般老百姓的個人立場。草民生氣了啥也不顧,捅你脊梁骨,日爹戳娘地罵你,翻你八代祖宗。《寡婦斷根》中有些話看似粗俗,實則是最嚴正的道德審判。要知道,在法治不健全的時代,道德審判是有效的。當然,王有的表述失實在於他掌握信息的準確程度不夠。他的觀點也有待修正,但是這隻是代表當時的民間輿論。
作為民歌,《寡婦斷根》末句往往是很幹淨利落的點睛之筆,似有淡淡的元散曲的味道。如:
中華民國三十年
共產黨上來五年間
紅軍占了鹽池縣
毛主席坐延安
一心要共產
末句“一心要共產”,很給力。
七寡婦聽見真難心
急忙就叫姑舅人
四路的姑舅都叫攢
問聲郭生才怎麼辦
和他張資幹
末句“和他張資幹”表現了七寡婦鐵了心要與張資鬥到底的決心,語言幹淨利索,鏗鏘有力。還有如“跑到井上解鬥繩,尻子杠得疼”等等,在語句上非常簡練而有戛然而止的節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