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結束後,眾人抵達韓家茶廠的壩子前。這裏說是廠房,其實就是一排小平房,裏麵都是製茶用的大鐵鍋,樸素又簡單。

韓易茗將基本的工具擺好,讓木菡幫忙用磅秤稱茶葉,每位采茶女工按斤結款後,會將稱重完的茶葉倒進竹筐裏。稱完所有茶葉後,木菡拖了一筐到廠房裏,就見韓易茗正手忙腳亂地擦著大鐵鍋,灶台邊上堆滿柴火。

木菡把竹筐拖到他身旁,見他劍眉微蹙,盯著灶台的黑洞不停地點火,就隨口問他:“現在要幹嘛?”

韓易茗猛地扭過頭望向她,好似發呆時被人用針紮了一下。他大概沒注意到有人來了,可即使略受驚嚇,他的語氣也沒有絲毫起伏:“殺青。”

木菡點點頭,見他點了好久都沒能把火點燃,又疑惑地問:“你……是不是不會製茶?”

連火都點不燃,他怎麼可能會製茶。

韓易茗一連按了幾下打火機,不再回話了。他確實不會,雖然修過這方麵的課程,但是真正麵對新鮮的茶葉、麵對廠裏的大鐵鍋時,他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書上不會告訴他怎麼點火,不會告訴他怎麼控製鐵鍋的溫度;書上也不會告訴他殺青要在鐵鍋裏炒多長時間,這和鐵鍋的溫度緊密相連;書上更加不會告訴他,如何判斷茶葉的品質,如何聞香,如何食味。

從前他太專注於繪畫,從他明白自己不會走上製茶的道路時,就自動屏蔽了製茶的知識,所以連練習的機會都很少。

就在此時,廠房外有人過來了,引得其他人議論紛紛。為首的是莊嚴,鎮上另一個製茶世家的傳人。

莊嚴帶了幾個幫手過來,將韓易茗團團圍住。兩人在說著什麼,但韓易茗始終神色冷淡,讓人看不出絲毫情緒,反倒是莊嚴的氣勢越來越劍拔弩張,他一腳踢在竹筐上,茶葉被顛得飛起來。他怒吼:“市場價你總要給我吧!”

莊嚴的聲音宛若驚雷,讓周遭頓時安靜下來,女工們齊刷刷地朝他們望去。

韓易茗的眉梢挑了挑,蹲下身不動聲色地將顛出來的茶葉撿回去:“不用費口舌了,沒得商量!”

“韓易茗!”莊嚴拔高分貝,繼續怒吼。

韓易茗站起身和他對視,目光堅若磐石:“我說了,一分都不會加。”接著他便從包圍圈內離開,還瀟灑地丟下一句話,“想好了再來找我,不要浪費時間。”

莊嚴怒極反笑,他抓了一把竹筐裏的新茶,讓茶葉從指間飄落,隻留下一片葉子。

他將它舉到空中瞧了瞧透光度,又嗅了嗅味道,譏笑道:“嗬,就你這技術,也糟蹋了好茶葉!我們走!”

莊嚴帶來的幾個人也囂張地衝韓易茗叫囂:“你好好想想你死去的爸!”

原本麵無表情的韓易茗聽見“爸”這個字時,頓時捏緊了拳頭。他咬緊牙關,下頜角和太陽穴的經絡都鼓起來,指關節也因用力過猛而泛白。

周圍的女工再次竊竊私語:

“這是為了什麼事兒?”

“好像是想把承包給莊家的茶園贖回來。”

“那不是挺好的嗎?如今茶葉生意不好做,莊家也用不了那麼多茶園!”

“可問題是韓易茗想用一半的市場價贖回來……”

“這是看莊家生意不好,想敲竹杠呐!”

“就是這個理兒,要不怎麼說他的心狠又硬,都不想想那是他老爸臨終的心願……”

張嬸見議論聲愈演愈烈,連忙對女工們說:“好了好了,大夥兒都散了!”

韓易茗對流言蜚語並不在意。他繼續工作,接下來要殺青。

殺青是通過高溫,破壞茶葉中酶類的活性,製止茶葉繼續氧化,同時蒸發葉內水分,使葉子變軟,為揉撚做準備。

在火燒起來之前,韓易茗、木菡、張嬸三人將裝滿鮮葉的竹筐全部搬到了平房裏。

張嬸把手掌放在鐵鍋上試探了一下溫度,然後開始講解:“鐵鍋的溫度要控製好,太高容易炒焦,太低又不能很好地蒸發鮮葉的水分……”張嬸抓了好幾捧鮮葉到鍋裏,韓易茗和木菡連忙照著她的動作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