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愛香說:“你也別怪美葉,她總是好意,她如果知道了這個記者不行,她也不會介紹給你的。”
喬國盛跟黃愛香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要去找找蔡建社,問問這個張記者是怎麼回事。如果蔡建社說這個人是騙子,那這個張記者就可能是騙子了,畢竟蔡建社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啊,說話肯定有譜兒啊。
蔡建社的家離黃愛香的家不遠,喬國盛剛出門兒,黃愛香就追出來囑咐:“國盛啊,你不能空手兒去人家。你買點兒東西帶著。”喬國盛就笑:“人家是有錢人,咱們買什麼人家也看不上。”黃愛香說:“你呆麼,越有錢的人,越愛小呢。”喬國盛就在路上買了幾斤香蕉拎著,去了蔡建社家。
趙小月開了門,蔡建社夫婦坐在客廳裏看電視呢。見有人來了,張楚梅就起身到裏屋去了,趙小月就把喬國盛的事兒簡單地說給了蔡建社,蔡建社的態度也不大熱情,看到喬國盛手裏的香蕉,態度好像好了點,說:“坐吧。”趙小月就把喬國盛手裏的香蕉接過去了。喬國盛就坐在蔡建社家的客廳裏,喬國盛就先把張記者的事兒說了,又把張記者的名片掏出來遞給蔡建社,意思是請蔡老板鑒定一下。蔡建社接過名片看了,鄙視地笑了,把名片還給了喬國盛,挺生氣地說:“你怎麼找他呢?他能辦個屁事兒啊。”
喬國盛疑惑地問:“他不是記者嗎?記者都是有門路的人啊。”
蔡建社搖頭說:“唉,他算個屁記者啊。他跟你一樣,也是從縣裏來的,在報社給人家拉廣告,就是個臨時工。他連個記者證都沒有。天天就是騙吃騙喝。”喬國盛真傻了,他真的沒有想到,西裝革履的張記者,竟然是一個沒有記者證的臨時工。這算怎麼回事兒呢?還敢亂印名片?報社怎麼也不管管呢?喬國盛苦笑了:“唉,這年頭兒,還敢相信誰呢?張記者怎麼會是一個臨時工呢,我看他跟報社社長似的……”
蔡建社真誠地看著喬國盛說:“國盛兄弟啊,這件事,不是我不辦,這錢上的事兒,誰也幫不了誰。人家要大錢啊。”
喬國盛心裏冷了一下,他張了張嘴:“大錢?他們要多少錢?”
蔡建社搖了搖頭:“我這麼跟你說吧,現在這學校,就有人抱著成捆的錢,往裏送呢。唉,是啊,都是為了孩子……”蔡建社的口氣很無奈,他似乎不是在對喬國盛說,而是一個人在那裏感慨萬端。
15
中午的太陽光像下熱雨,一片一片地猛潑下來,一點兒風也沒有,好像全世界的風都死幹淨了?昨天的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可是雨在哪兒呢?喬國盛心裏一勁兒罵天氣預報哄人呢。他領著讀書站在“惠友飯店”的門口的陰影裏等著張記者,他不時地看表,差幾分鍾就十二點了,還是望不到張記者的影子。喬國盛已經汗流浹背了。
喬國盛恨透了這個張記者。真是的,現在怎麼連記者也有臨時工呢?還騙吃騙喝。那天,張記者來了三個人,除了他,還有一男一女,張記者給喬國盛介紹說,那男的是他的司機,那女的是他的夫人。加上讀書,一共五個人,結賬的時候才知道,一桌飯一共花了三千多塊錢,那一壺龍井茶就要了一百塊錢。單間費花了五十塊錢。這頓飯吃得喬國盛心裏直冒汗,這哪兒是吃飯呢。這是吃他喬國盛的肉呢。可是為了求人辦事兒,這錢也得花啊。桌上還剩下了不少東西,張記者就讓喬國盛打包帶回去,喬國盛心裏就挺感動的,看樣子張記者還真是一個過日子的人,知道心疼東西,他謙讓了一下:“張記者啊,你打回去吧,都是好東西啊。”張記者竟然不再謙讓了,就說:“那好,我就打回去吧。要不也就扔了。現在的人啊,都是浪費啊。不知道東西來之不易啊。”喬國盛心裏就有氣了,誰讓你張記者打走了?誰說要不也就扔了?我隻是跟你客氣客氣嘛。
是啊,喬國盛現在才回憶起來,那天在仙客來吃飯,那個司機,還有張記者的夫人,那種大嚼大咽的吃相,就不像是有身份的人啊。張記者把打包的東西帶走了,也就露出了窮相。喬國盛恨自己,當時怎麼就沒有看出來呢?
昨天晚上,喬國盛從蔡建社那裏回來,就把蔡建社的話都告訴了黃愛香,他還打電話要告訴劉美葉,他要罵劉美葉找的這是什麼人,可是,劉美葉一直關機。黃愛香勸解說:“國盛啊,你就不要再找劉美葉了。她也是好意嘛。”喬國盛看著黃愛香:“她……劉美葉混蛋啊?她怎麼也不問問清楚,這個張記者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黃愛香搖頭說:“國盛啊,要我說啊,咱們也別信蔡建社的一麵話,那個張記者那天不是答應了嗎,管他是不是騙子,如果他能辦成,咱們就是花點錢也認了。你現在就打電話,催催他,看他辦得怎麼樣了?”喬國盛皺眉問:“他如果再讓咱們請他一頓兒呢?”黃愛香瞪眼說:“國盛啊,咱們二十四拜都拜了,還怕這最後一哆嗦啊?反正也給了他一千塊錢了,如果辦不下來,就等於打了水漂兒了。你就催他,看他怎麼說。”喬國盛想了想,就點頭:“你說的也是,反正這一千塊錢也要不回來了。”就給張記者打了一個電話,他感覺時間晚了,張記者或許關機了。張記者竟然開著機呢,張記者接了電話,喬國盛就急忙自報家門。張記者似乎挺忙,一時沒想起喬國盛是誰,喬國盛又自報家門了一回,張記者忙抱歉說:“哎呀,真是對不起,我這手機最近總出毛病,聲音不好,一時沒有聽出是你來,我總想換個新款的也抽不出時間來。老喬啊,是這樣,這件事兒正辦呢。差不多了。要不……咱們再坐坐,我把那個辦事兒朋友請出來,讓他給你們說說……”喬國盛就看著黃愛香,他握住話筒,悄聲問:“他還要坐坐。怎麼辦?”黃愛香忙說:“答應他,萬一他能辦成呢。蔡建社說的不一定是真的呢。”喬國盛就放開話筒說:“行啊,張記者,明天中午,咱們在一起坐坐。”張記者問:“老喬啊,你看咱們明天在哪兒吃呢?對了,那天在仙客來吃得也太貴了,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要不,你明天定一下,定一個便宜實惠點兒的飯店?”喬國盛沒有再敢推辭,急忙說:“張記者啊,你先放電話,我定下飯店就告訴你。”喬國盛放了電話,看著黃愛香。他與張記者通話的時候,聲音很大,黃愛香都聽清楚了。黃愛香問:“你帶他到哪兒去吃呢?”喬國盛說:“我沒想好呢,得找一個便宜些的地方啊。”黃愛香說:“就去‘惠友飯店’吧。”喬國盛說:“行,就那兒吧。”喬國盛跟趙小倉跟黃愛香都在“惠友飯店”吃過。那裏的飯菜比較便宜。喬國盛就給張記者通了電話,對張記者說了“惠友飯店”,張記者聽了,遲疑了一下,就問:“那兒是不是亂了些啊?”喬國盛說:“我明天去訂一個單間,明天中午十二點,在飯店門口見麵。”張記者說:“行啊,行啊!不見不散。”放了電話,喬國盛生氣地說:“愛香啊,我聽出來了,他又要帶人來,還是想白吃啊。看來蔡建社沒有說錯啊。八成是個騙子了。”黃愛香說:“你明天看吧,如果是騙子就算了,我是說,萬一他能辦成呢?”
先是喬讀書看到了張記者,他說:“爸,他來了,來了!”
喬國盛也看到了,張記者從公共汽車上下來了,喬國盛很奇怪,昨天晚上張記者在電話裏說,他還要帶一個能辦事兒的朋友一起來吃飯,怎麼隻是張記者一個人來了呢?
張記者走到飯店門口,他顯然沒有看到站在陰影裏的喬家父子,他掏出手機,大概是想給喬國盛打電話,喬國盛就迎過來了,他笑道:“張記者,你怎麼剛來啊?”
張記者一怔,就笑道:“老喬啊,別提了,有點兒急事兒,還沒有辦完呢,差點過不來了,人家非要拉著我吃飯,我惦記著你這邊兒呢,就讓他們派車送我過來了,這不,他們的車剛剛走,我想留下他們一塊兒吃來著,也給你們介紹認識一下,都是好朋友麼。可是他們有事兒呢,非要走,下回吧。”
喬國盛一怔,他聽張記者說是有人派車送他來的,剛才明明看到他是從公共汽車上下來的嘛,人家總不會派一輛公共汽車來送他吃飯吧。喬國盛心裏就暗笑了,看起來,這個張記者真是愛吹大牛啊。
張記者見喬國盛發愣呢,就說:“老喬啊,咱們進去啊,外邊多熱啊。”
喬國盛醒過來,忙說:“走,進去吧。”
三個人就進了飯店,女服務員就笑著迎上來:“幾位啊?”
張記者問喬國盛:“咱們訂的哪個單間啊?”
喬國盛忙笑道:“真對不起了,張記者,我說晚了,沒單間了。咱們就坐在大廳吃吧。你看呢?”
張記者臉上就不好看了,他看了一眼老喬,似乎想了想,就說:“好吧,就大廳吧。亂點就亂點兒吧。老喬啊,我說你啊,談事兒怎麼能上大廳呢?你呀,沒經驗。”
服務員就領著他們到了靠窗子的一張桌子,三個人坐下,喬國盛也沒有敢客氣,再讓張記者點菜,他就翻開菜譜,點了兩個涼菜四個熱炒,又點了四瓶冰鎮啤酒。然後就用商量的口氣問張記者:“張記者啊,六個菜,四瓶啤酒,夠嗎?”
張記者怔了一下,忙說:“夠!夠了!”
喬國盛又問:“對了,張記者,你昨天晚上在電話裏說,不是還有一個辦事兒的朋友來嗎?怎麼沒來呢?”
張記者眉頭皺了起來:“哎呀,老喬啊,我那朋友是個有權的人啊,人家能到這種飯店來嗎?也太低檔次了。也就是我啊,咱們是朋友啊,不多說了,你就是請我到大排檔,我也得去啊。你說是不是?”
喬國盛笑了,點頭道:“那是,那是!”
張記者說著話,就掏兜,上衣和下衣的兜都掏了一遍,卻什麼也沒有掏出來,他自言自語地說:“哎呀,我那中華煙呢?剛剛還在兜裏呢?哪去了?”他就對服務員說:“給我拿盒煙來。”服務員問:“您要什麼煙?”張記者剛剛要張嘴,喬國盛急忙攔住說:“先不要了。”就從兜裏掏出來半包“紅梅”,遞給張記者,說:“張記者啊,你先抽著。”張記者怔了一下,看了看喬國盛,把煙接過來,拿出一支,點著了,吸了一口,說:“其實,我是喜歡抽‘紅梅’的,‘中華’抽多了,也沒有什麼滋味兒。”
說著話,菜一盤一盤地就端上來了,喬國盛打開啤酒,倒滿了兩個杯子,笑道:“張記者啊,咱們喝著。”張記者說:“喝!”
兩個人幹了一杯,喬國盛就問:“張記者啊,那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張記者歎了口氣說:“唉,老喬啊,別提了,我正想跟你說呢,校長們大概都躲了,誰也找不到啊。看樣子,這一時還辦不下來呢,不行啊,咱們就等一等……”
喬國盛的臉色就有些變了,搖頭說:“張記者啊,我可等不起啊。”
窗外起風了,樹枝開始搖動,漸漸強烈起來的風在街中刮著,匆匆忙忙趕路的樣子。天空也陰霾下來,遠處有了隱隱約約的雷聲。
讀書一邊吃,一邊抬頭看著喬國盛,喬國盛瞪了他一眼:“大人說話,你別聽,你快吃你的。”說著,就拿起筷子,夾了塊肉,放在了讀書的碗裏。
張記者怔了一下,苦笑了:“老喬啊,不等不行啊,我不是校長啊。不好辦的。”說著話,他自己又倒了一杯啤酒,自己飲了。
喬國盛冷笑一聲:“張記者,那天吃飯的時候,你可是答應得好好的。你可不能說變就變了啊。”
張記者急了:“我說老喬啊,這件事我可沒答應過你什麼,我是說過要幫幫忙的,可是什麼重點小學啊,我一句都沒有說過,你這個情況麼,我可以報道一下,向上反映一下。你怎麼就非要說我能辦呢?這是怎麼話說的?你看,你看!我還沾上了。”
喬讀書突然抬起頭,看著張記者,嘴裏嚼著肉,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我爹花了錢了。”
張記者一怔,就瞪了一眼喬讀書:“小孩子,別瞎說,什麼錢啊?我可沒見過。”
喬讀書瞪著張記者,咽下了嘴裏的肉,清楚地說了一句:“我上次吃飯都看到了,我爹給了你一千塊錢,裝在一個信封裏。”
喬國盛撲哧笑了,說:“讀書啊,那錢是張記者借我的,他要還的。”
張記者瞪了喬國盛一眼:“老喬啊,你這是說什麼話呢?那天,你明明說,那錢是活動費啊,辦事兒嘛,總得請人吃飯啊,抽煙啊。都得花錢啊。”
喬國盛點頭:“是啊,是啊!張記者說得不錯,可我那錢給你,是要你辦成事兒的,如果你辦不成,那錢可得還我啊。”
張記者苦笑了:“老喬啊,我真沒有見過你這樣辦事兒的,花了錢還要回去?”
喬國盛也苦笑:“張記者啊,我也真沒有見你這樣辦事兒的,不辦事兒,還花錢?”
喬讀書說:“是啊,還錢!”
張記者尷尬了一下,又嘿嘿笑了:“小孩子,就是亂說啊。這樣吧,老喬啊,這件事我盡快反映一下,是啊,改革開放這麼些年了,怎麼這教育資源還是這麼緊張呢。你放心,我這篇稿子寫出來,是會有影響的。”
喬國盛擺擺手說:“張記者啊,你說的這些我不懂,你還是沒有說那一千塊錢的事兒呢?”
“你真要?”
“我真要!我為什麼不要?!”
張記者冷笑一聲:“我要是花了呢?”
“你得給我補上!”喬國盛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堅定而又凶狠地看著張記者。
張記者哼了一聲:“我要是不還呢?”
“你能不還嗎?嗯?”喬國盛嘿嘿冷笑著。
兩個人的目光僵持著。終於,張記者的目光軟了下來,他撲哧笑了:“好了,好了!老喬啊,那錢我還你,不過,我今天沒帶著。改天我還你。一定還你!”“好!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咱們喝酒。”
窗外已經有了雨聲,天空中響起了幾個炸雷,雨聲就密集起來了。
張記者尷尬地站起身,看看表,就說:“老喬啊……”
喬國盛就接上說了:“您還有個會,對吧?您趕緊去吧。別誤嘍!”
張記者怔了一下,就笑了:“老喬啊,你怎麼知道我還有會啊。是啊,是啊!我下午還真有個會呢。我得先走了。你們繼續吃,別送。”他拎起包兒,匆匆地出門走了。
服務員把最後一道菜端上來了,紅燒魚。
喬讀書伸著筷子就去夾魚,嘴裏說:“爹啊,吃吧,魚上來了。”
喬國盛嘿嘿笑著,伸手打了喬讀書一下:“放下!”
喬讀書急忙放下筷子,目光有些驚慌地看著喬國盛。
喬國盛看著喬讀書的目光,心裏一酸,忙笑道:“我是說,咱們打包回去,回去再吃,都是你的。”
喬讀書笑了:“真的。那真好了。木蘭姐也能吃上了。”
喬國盛說:“你愛香姑姑也愛吃呢。”喬國盛就喊服務員:“算賬,打包。”
算罷了賬,服務員就打包,正打著包,喬國盛的手機響了起來,喬國盛接了電話,他聽了兩句,就變了臉色,眼淚就下來了,他結結巴巴地說:“行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回去。”他匆匆地收了電話,拉著喬讀書就往外跑。喬讀書著急地說:“爹啊,那魚正打包呢?”喬國盛果斷地說:“不要了!”喬讀書卻固執地說:“就要!那魚得要!”他掙脫了喬國盛,跑回去拿了打包的魚,又跑回來,父子兩個就匆匆地跑到街上,街上已經是大雨如注了。喬國盛冒著大雨,就伸手攔出租車。
剛剛的電話是木蘭打來的,黃愛香出事兒了。
16
黃愛香那天掀了李什麼的菜攤子之後。派出所把兩個人叫去批評了幾次,最後的處理意見:黃愛香賠償李什麼五十塊錢;李什麼向黃愛香道歉。起初,黃愛香不想賠,李什麼也不想道歉。張所長就分別給兩個人做工作,先批評黃愛香:“黃大姐啊,你掀人家的攤子總不對的啊。如果你想不通,我就先替你把錢墊上,給他。”黃愛香忙說:“張所長啊,你這話等於打我臉呢。我賠他,別說五十,五百也賠他。”張所長批評李什麼:“老李啊,你也有錯啊。你不招惹黃大姐,她怎麼會掀你的攤子呢?你應該向人家道歉啊。”於是,雙方同意,在派出所裏,李什麼向黃愛香道歉。也就接了黃愛香賠償的五十塊錢。
按說就沒事兒了,可是兩個人今天中午又打起來了。
今天中午,李什麼買了快餐,還買了一瓶“江湖醉”,就邊吃邊喝。他後來在看守所回憶說,他本來想喝半瓶兒,喝著喝著,就想起點兒不痛快的事兒,一瓶酒就都喝了,就喝高了。路過黃愛香的攤子,他見黃愛香正在吃盒飯,就想跟黃愛香吵一架。據目擊者說,當時李什麼的嘴又不三不四地亂說開了,又掏出五十塊錢扔給了黃愛香,罵道:“姓黃的,這五十塊錢,老子不要了,等於老子嫖娼了。”說著,就把五十塊錢扔到黃愛香的盒飯上了。黃愛香就不吃了,就跟李什麼對罵了起來,這時候天氣就陰了下來,木蘭跑來給黃愛香送雨傘,李什麼見到了木蘭,說話更難聽了。李什麼說黃愛香的女兒根本就沒有資格在城裏上學。活該沒學上。就應該滾回農村去。這就等於紮了黃愛香的肺管子,黃愛香就跟他動了手,黃愛香是個女人,體力也不行,就被李什麼打倒在地上了。黃愛香就跟李什麼拚上命了,或許是李什麼真是喝多了,他拾起了一塊磚頭,砸了黃愛香的腦袋,黃愛香的頭就被砸破了,血就汩汩地流了一地,這時候,雨就下來了,黃愛香就泡在了血水裏。她就暈過去了。木蘭嚇得嗚嗚地哭,就慌著給喬國盛打電話。這時,派出所的警察就趕過來了,巡警的車也開過來了,張所長告訴警察們:“你們看住凶手,別讓他跑了。”她就急忙把黃愛香送到醫院去了,木蘭也跟著去了。
警察抓走李什麼的時候,李什麼的酒還沒有醒,他還嚷嚷呢:“黃愛香,你裝什麼傻?”
黃愛香被張所長抱著,坐在警車上,木蘭也在警車上坐著,木蘭嚇得哭,張所長說:“木蘭啊,別哭,馬上就到醫院了。”
黃愛香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看看木蘭,說:“木蘭啊……你國盛叔叔……每天給你們……跑上學……的事兒呢……他累得慌……你每天替娘……給他打酒……”
張所長鼻子一酸,淚就流下來了:“黃大姐啊,你就別說話了。”
黃愛香聽到了張所長的聲音,就吃力地看著張所長,張所長感覺到黃愛香的手漸漸地無力了。張所長大吼一聲:“黃大姐啊,你要挺住啊!”
說著話,就到了醫院,黃愛香被送進了搶救室。
三十分鍾後,黃愛香被推出了搶救室,送進了太平間。
喬國盛帶著讀書趕到醫院門口兒,張所長正低頭走出來。喬國盛驚慌地問:“張所長,黃愛香怎麼樣了?”張所長擦了擦眼睛,低聲說:“你去看看吧。”就上了警車,警車就開走了。喬國盛瘋了似的衝進了醫院。
黃愛香安靜地躺在停屍間裏,喬國盛蹲在地上大哭起來:“愛香啊……你為什麼要走呢?你走了……都怪我啊……我不應該……啊……”
木蘭在一旁哭著說:“喬叔叔啊……我娘說……以後讓我給你打酒喝……我娘說你天天跑上學的事兒……不容易……”
喬國盛搖著頭哭:“木蘭啊……你喬叔叔沒有本事啊。”
喬讀書拎著那袋從醫院裏打包回來的魚,對喬國盛說:“爹啊,這魚……”說著,就打開那塑料袋,挑出了兩塊魚肉,放到了黃愛香的嘴裏:“姑啊,你吃吧……”
管理太平間的醫工走過來,勸喬國盛先回去。喬國盛抹了抹眼淚,不再哭,他站起身,攔住了喬讀書,給黃愛香擦了擦臉,輕輕地說:“愛香啊,你睡吧。我先帶孩子們走了,明天他們還要上學呢。”
喬國盛領著木蘭和讀書出了醫院,木蘭六神無主地望著喬國盛:“喬叔叔,我娘不管我了,我還能上學嗎?”
喬國盛摸了摸木蘭的頭說:“放心吧,孩子,你上學的事兒,包在叔叔身上,讀書要上學,你也要上學啊……”他說著,眼淚又流了滿臉。他臉上盡量做出平靜的樣子,可是他心裏已經是狂風大作。他在心裏對著自己硬硬地說著:喬國盛啊,你要是不把這件事幹成了,你就不是個男人了。愛香啊,你是省心了,你省心就省心吧,你走就走吧,剩下的事情我來做吧,木蘭上學的事兒你放心吧,你告訴占海一聲,讓他也放心吧,讀書要上學,木蘭也要上學!
剛剛下過雨,街道上一股久違的涼風悠然自信地刮著,一直刮進了喬國盛的心裏。喬國盛頓時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神清氣爽。
後來喬國回憶,他就是在這一刻,突然有了主意。
17
黃愛香火化後的第三天,劉美葉回來了,她對著黃愛香的照片放聲大哭了一場,哭的喬國盛心裏發酸,是啊,劉美葉在村裏的時候,經常跟著喬國盛去常占海家串門兒,跟黃愛香熟得跟親姐妹似的。
等劉美葉哭完了,喬國盛就跟她說了張記者的事兒。劉美葉有些慚愧地說:“國盛啊,我也不知道張記者是冒牌的啊。我也是有病亂投醫的。還有,上次我對你說過不要管木蘭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當時隻想著讀書來著。”
喬國盛長歎一聲:“是啊,占海沒了,愛香也沒了,木蘭就是我親女兒了。我疼她,得勝過讀書啊。”
兩人沉默了一下,劉美葉又說:“國盛啊,實在不行,就找一家私立學校算了。重點小學咱們進不去啊。”
喬國盛堅定地說:“我不會改主意的,我覺得木蘭和讀書就應該上一個好學校。我看準了,就是第一小學。”
劉美葉驚訝了一下,她感覺自己聽錯了:“國盛,你說什麼呢?”
喬國盛重複了一遍:“我說啊,讀書和木蘭就是要上第一小學。”
劉美葉驚異看著喬國盛:“第一小學?國盛啊,你吹什麼牛皮呢?你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啊?”
喬國盛眼睛一瞪:“誰吹牛皮了?我吹過牛皮嗎?”
劉美葉真生氣了,她知道喬國盛又犯了倔勁兒了,她指著喬國盛的鼻子說:“喬國盛,你聽著,第一小學?你真是做夢呢?你快醒醒吧!你知道不?第一小學是全市的重點小學,都擠破了頭,這幾年按片劃分,一些想擇校進去的孩子,海了去了。我聽說有錢的人家,放出話來,如果能讓孩子上第一小學,願意出十萬塊錢。”
喬國盛驚訝了:“十萬?”
劉美葉哼了一聲:“對!十萬!兩個孩子就是二十萬!二十萬!你說說看,你喬國盛能有什麼辦法?”
喬國盛也吼起來:“他們不是劃片嗎?咱們讀書和木蘭沒有戶口,劃他娘的什麼片啊?城裏的孩子劃片,咱們不用劃片,咱們找到管事兒的人,就能進去。”劉美葉苦笑:“國盛啊,你就別他娘的吹了,你認識管事的嗎?”
喬國盛惱了,他看著劉美葉,譏諷地說:“你認識?你能?看你能的?你認識得全是假記者。那個張記者,一頓飯吃了我三千多塊!”
18
喬國盛之所以如此堅定,因為他已經想到了一個確實可行的辦法,或者說他像一個臨時來了靈感的導演,突然有了一個創意。喬國盛這個辦法最初的創意,取材於黃愛香的經曆,他準備按照黃愛香的經曆實施。雖然有抄襲之嫌,有雷同之嫌,可他不怕,喬國盛或許認為,他的這一個突然決定,就是一個大手筆。大手筆不怕雷同啊!
他找來了趙小月趙小倉,認真詳細地把他的謀劃講了一通。講完了,他很得意地看著趙家兄妹:“你們說,怎麼樣?”
趙小倉趙小月聽得目瞪口呆。
趙小月結結巴巴地問:“國盛大哥,你真幹啊?”
喬國盛目光凶狠地甩下一句話:“為什麼不幹,逼急了,老子連殺人的心都有呢。”趙小月搖頭說:“國盛大哥,使不得啊,這使不得啊!這事情要是穿幫了,你可是要蹲監獄的啊。”
喬國盛眼晴一瞪:“怕什麼?蹲監獄?他們才應該蹲監獄。我聽劉美葉說了,第一小學太黑了,進一個學生,那個張校長要收十萬塊。木蘭和讀書進去,就得二十萬。二十萬呢!我就是和讀書一起砸了骨頭去賣,也掙不下二十萬啊。”趙小月倒吸了一口氣:“天啊,二十萬塊?”
喬國盛悲哀地說:“就算是我有二十萬塊,他們也不讓孩子上學啊。我現在是抱著豬頭找不到廟門啊。”
趙小倉恨得罵起來:“幹就幹!”
喬國盛說:“小倉啊,你再去找幾個工地上的工友來,讓他們也來助助威。”
19
喬國盛按照計劃,先去找老李,老李剛剛要下班,兩個人就站在小學校的門口說話。老李聽喬國盛說了要認識張校長的媳婦兒,就嚇了一跳,他心虛地四下看看,低聲說:“老喬啊,你別胡來啊,你是不是想動歪腦筋呢?”
喬國盛苦笑:“李大哥啊,我能動什麼歪腦筋呢?我是想跟張校長的媳婦兒說些好話。”
老李盯著喬國盛,仿佛喬國盛很嚇人,他又盯問了一句:“你真的隻想找她說說好話?”
喬國盛雙手一攤:“李大哥哎,我除了說好話還能幹什麼呢?”
老李終於點點頭,笑了:“行,我告訴你,不過,老喬啊,你認識了也白認識,現在的人啊,怎麼說呢?唉,不說了。”
老李告訴喬國盛,張校長的媳婦兒名叫孫小羽,是另一個小學校的老師,現在學校還沒有開學,老師們提前上班兒了。說著,他看看表,說:“今天你就能見到她,她現在還沒下班兒呢,咱們去等她。”就帶著喬國盛去了教委住宅小區,兩個人就在小區裏的花圃前邊的石凳坐等著,老李疑惑地說:“老喬啊,你跟人家說幾句好話,人家就能幫你嗎?”
喬國盛歎了口氣:“李大哥啊,我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俗話說,人心都是肉長的。”
老李點了點頭,有些傷感地說:“老喬啊,你說的是……人心都是肉長的,可是這年頭兒啊,有些人的心啊,真就不是肉長的了。”
老李突然不說話了,他對喬國盛小聲說:“你看到了,那輛白車,就是孫小羽的車。看清楚了嗎?”
喬國盛看清楚了,一輛白色轎車開進了小區,緩緩地停在了空地上,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中年女子,手裏拎著一個很時髦的坤包,款款地從車裏走下來了,鎖了車,就上樓了。
老李奇怪地問:“哎,老喬,你怎麼沒有去跟她說話啊?”
喬國盛支支吾吾地說:“我……有點發怵了,下來再說吧。”
老李嘿嘿地苦笑了:“我猜你也不行吧。行了,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20
喬國盛按照事先構思好的情節,被孫小羽“撞”了。
孫小羽中午下班回家,她開著車剛剛拐進了小道兒,再拐一個彎兒,就開進了她家的小區。斜刺裏突然跑過一個男人來,就要“撞”到她的車上,孫小羽踩了急刹車,那個男人“咣”的一聲,在她的車頭撞了一下,就倒在了她的車前。
孫小羽趕緊下車,她恨恨地嚷起來:“你跑什麼呢?怎麼就不長眼呢?你……”
孫小羽不嚷了,她看到了十幾個男人跑過來,圍住了她,孫小羽懵了,她簡直想不出這些人是從哪兒跑出來的,或者說,這些似乎從天而降的人,早已經埋伏在這裏等候她很久了?這些人都瞪著眼看著她,她的心一時慌了,她不知道這些人會幹出什麼事兒。正是中午,這條小道上行人不多,很靜,這樣十幾個陌生男人一聲不吭地圍著她,她能真切地聽到他們粗重的呼吸聲,她一時感覺到非常恐怖。
喬國盛躺在她的車前,臉上作著痛苦的表情。
趙小倉吼了一聲:“你還愣著幹什麼?你撞了人,還不趕緊送人上醫院啊。”
孫小羽醒過來,忙說:“行了,快行了,什麼也別說了,趕緊上醫院吧。”
幾個人就要去抬喬國盛,喬國盛擺擺手:“我……不去醫院……”
孫小羽生氣地說:“你這個人真是,算我今天倒黴,我送你上醫院,錢,我都掏。”
喬國盛還是堅決地擺手:“我不去醫院,我……隻是想跟您談談……”趙小倉走過來,凶巴巴地問孫小羽:“說吧,公了?還是私了?”
孫小羽心裏一慌:“私了……怎麼了?”
趙小倉伸出手,態度強硬地說:“你先把駕駛證拿來,我看看。”
孫小羽懵懵地看了趙小倉一眼,很聽話地從車上拿出了駕駛證,遞給了趙小倉。趙小倉卻看也不看,就裝進了兜裏。孫小羽不解地大聲問:“你要我的駕駛證幹什麼?你還給我!”
趙小倉憤憤地說:“這是證據,我憑什麼給你。解決了問題就給你。”
孫小羽生氣地說:“你們想幹什麼?”
趙小倉恨恨地說:“行了,你快把你們當家的喊來吧。”
孫小羽真沒有主意,就慌忙給張校長打電話。
二十分鍾後,張校長匆匆趕到了現場。
21
第一小學的法律顧問白律師接到了張校長的電話,匆匆趕到了張校長的家。張校長正和孫小羽商量呢。剛剛趙小倉代表喬國盛與張校長談判,趙小倉要張校長先回去商量一下,是私了還是公了這件事兒,至於喬國盛住不住醫院,下來再說。孫小羽把這件事從頭至尾跟白律師講了一遍,白律師就皺了眉頭:“孫老師啊,你幹嘛要把駕駛本給他們呢?這不等於給他們把柄了嗎?”孫小羽氣憤地說:“唉!我當時也懵了頭,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我迷迷糊糊地把那家夥當成交警了。”
三個人商量了一會兒,最後得出結論,一致認定這十幾個民工模樣的人,就是想訛詐錢。張校長感慨地說:“小羽啊,你答應他們私了,就是錯誤啊。這件事啊,最後也得打官司。”孫小羽忙說:“咱們可不能跟他們打官司,得多耽擱事兒啊。我們學校正應聘上崗呢,別再讓人家說我的閑話。我看,掏點兒錢就算了。”張校長苦笑:“掏點兒錢?他們如果獅子大開口呢?白律師,你說呢?”白律師有些無奈地說:“張校長啊,這件事情,說大也大,說小也小,關鍵是你們不能讓他們給唬住了。現在政府對農民工的問題很重視,孫老師說責任不在她,可是現場已經被破壞了,孫老師的駕駛本還在他們手裏。就是鬧到媒體上,這對您二位也不好,社會上都同情弱者,一些人就要拿這件事兒說別的事兒了。我的意見,您二位還是再接觸他們一下,問問他們的條件。”張校長生氣地說:“其實,他們就是訛詐麼!‘碰瓷兒’的那個喬國盛,常常去我們學校收廢品。”白律師怔了一下:“張校長,你認識這個人?”張校長說:“唉,我剛剛的腦子都亂了,也是剛剛想起來,傳達室的老李,那天也不知道想起什麼來了,把這個喬國盛介紹給我了,對了,說是為孩子上學的事兒。我沒答理他。為這件事兒,我差點兒把老李開走了。怎麼亂介紹人呢?你算幹什麼的啊?”孫小羽驚慌地說:“老張啊,會不會是他們的孩子上不了學,報複你呢,結果就找到我頭上來了。肯定是這麼回事兒。這不遇上地痞了嗎?”白律師忙說:“張校長啊,這件事兒,你們還真不能動火。這樣,我們先跟他們談談,看看他們能提出什麼條件來。”張校長想了想,說:“那我先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到底想怎麼辦?”
張校長就給趙小倉打電話,趙小倉在電話裏說:“張校長,我們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咱們還是談談吧,你們找個地方,咱們邊說邊吃。”張校長想了想,說:“行,咱們先談談。我定個地方,一會兒打電話告訴你們。”張校長放了電話,憤怒地說:“這些人,還要吃飯。”
22
談事兒嘛,就得進飯店。飯店似乎成了當代中國人說事兒的地方。
張校長找了一家很像回事兒的中檔飯店,張校長和孫小羽、白律師都去了。本來,張校長不想讓孫小羽去,可是孫小羽一定要去。他們進了雅間,剛剛坐下,喬國盛就進來了,出乎張校長的意料,喬國盛隻帶了趙小倉和趙小月,趙小倉還拎著一個包兒,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裝著什麼。他們朝張校長點點頭,就坐下了。互相介紹了一下,張校長把菜譜遞給了喬國盛,熱情地說:“老喬啊,你們點菜吧。”
喬國盛沒有翻菜單,他對張校長說:“張校長啊,吃飯不當緊,我就是想跟您說說話。”
張校長怔了一下,笑了:“說說話?說什麼?我知道,你們大概想要個好價錢,隻要你們講的價錢合理,我認賬。兩下裏都心安了。咱們先得吃飯啊。咱們邊吃邊說。對了,你撞得怎麼樣?哪兒還不舒服?”
喬國盛擺擺手:“張校長啊,咱們先不談這個。”
孫小羽說:“是啊,先吃飯。”
喬國盛說:“張校長,孫老師,明說了吧,我們今天來了,是要請您二位吃飯的。”說著,就從包裏掏出一疊錢,大概有幾千塊錢的樣子,就重重地放在了桌上。他目光複雜地看著張校長。
張校長一下子怔住了,孫小羽和白律師也都愣住了,他們一時搞不清楚喬國盛是什麼意思,張校長有些口吃了:“老……喬啊……,這,……是怎麼回……事兒?”
喬國盛說:“張校長啊,就按您說的,咱們邊吃邊喝邊說。今天的客,我請!咱們包桌行不行?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已經訂了包桌。如果不行,你們就點菜。”
張校長剛剛要說什麼,白律師攔住他,笑了:“也好,既然老喬要請客,那我們就是朋友了,朋友之間,誰請誰,都一樣,都一樣!包桌吧。簡單。朋友之間,不說什麼了。”
喬國盛笑了:“好,你們三位是貴客,如果說交朋友,放在今天中午之前,我們打死也不敢想的,可是你們說是朋友了,那咱們就好好喝一場。”
張校長和白律師都白臉了,好好喝一場?孫小羽慌忙擺手:“老喬啊,不瞞你說,他們兩個都不能喝啊,我們家老張還有病呢,既然是朋友了,咱們可不能拚酒啊。”
張校長苦笑道:“老喬,我真是喝不過你們的。”
喬國盛笑道:“你們誤會了吧,我們沒有跟你們拚酒的意思,既然是朋友,你們能喝多少就喝多少。意思到了就行。”
張校長和白律師都鬆了口氣,張校長笑道:“好啊,那就喝點兒。主要是說事兒嘛。”
喬國盛說:“我剛剛進來的時候已經定了包桌。我們說酒吧,你們說喝什麼酒?五糧液行不行?”
張校長苦笑道:“老喬啊,你剛剛說你請客,我們就是隨便吃點兒就行了。你剛剛又說包桌,又喝五糧液,太貴了吧?”
喬國盛淡淡一笑:“貴?我們剛剛說是朋友嘛,朋友之間,不能說貴吧?嗯?”他用一種鄙薄的目光環顧著張校長、孫小羽、白律師。
白律師忙笑道:“好,好!那就喝五糧液。”
喬國盛笑道:“好!你們喝五糧液。”說著話,就看趙小倉,趙小倉就把包兒拎到了桌上,先掏出來兩瓶五糧液,放到了桌上。又掏出來兩瓶江湖醉,也放在了桌上。
喬國盛指著江湖醉,笑道:“我們喝這個。”
張校長怔了一下,他知道江湖醉是本地產的一種高度的廉價酒,幾塊錢一瓶。便笑了:“老喬啊,咱們不能喝兩種酒吧。”
趙小倉接過話來笑了:“張校長啊,我們喝五糧液真是豬八戒吃人參果,糟蹋東西了。我們還是喜歡勁頭大的。”
張校長搖頭說:“你們是不是嫌貴啊?那好,我請。這兩瓶酒,算我請客了。”喬國盛忙擺手說:“不行,不行!張校長,說好的,就是我請嘛。”說罷,就對服務員說:“上菜吧。”服務員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喬國盛就對趙小倉說:“小倉啊,倒酒。”
孫小羽忙擺手:“我從來不喝酒。”
趙小倉說:“孫老師,今天是喬大哥請客,您喝不喝,我們也得倒上。您可以不喝,我們不可以不敬。”
孫小羽皺眉:“倒上也是擺著。我真的不喝。”
趙小倉笑道:“孫老師啊,您擺著就行了。”說著話,他就把張校長、白律師的酒杯都倒滿了五糧液,又給喬國盛、趙小月和他自己的杯子裏,倒滿了江湖醉。
說著話,冷盤熱炒就端上來了。
張校長皺眉說:“老喬啊,我本來說我請,你一定要請,我不好拂你的意思。既然你請,就不應該弄兩樣酒嘛?我們喝五糧液,你們喝江湖醉。這酒,我們還怎麼喝呢?”
喬國盛說:“張校長啊,這五糧液,在超市裏賣四百多塊錢一瓶兒,我沒有喝過,我隻見鄉裏的幹部們喝過。我是種地的出身,這四百多塊錢,也頂一畝地的收成了。我們也買不起這種酒,我們總不能把一畝地一年的收成買瓶兒酒喝了吧?那不成了敗家子兒了麼!可是今天,我得買,求人辦事兒嘛,不能怕花錢,這禮兒,我們懂。您別笑話我,其實我也真舍不得,一畝地啊,我本來想買一瓶兒,可我聽人說,張校長的酒量大,就咬牙買了兩瓶兒,您敞開喝,不夠,咱們再買。我先敬您一杯。”
喬國盛雙手端起酒杯,向張校長敬酒。趙小倉和趙小月也把酒端了起來。
張校長猶豫了一下,皺了皺眉,也隻好把酒杯端了起來。
喬國盛對張校長說:“您隨意,我們幹了。”就仰脖兒幹了一杯。
趙小月、趙小倉也都幹了。
喬國盛看看趙小月和趙小倉,三個人又倒滿了,三個人雙手端起,喬國盛對孫小羽和白律師說:“您二位隨意,我們幹了。”
三個人又都幹了。
張校長吃了口菜,說道:“老喬啊,現在該說事兒了吧。哎,你們別光喝酒啊,吃口菜!”
喬國盛抹了抹嘴,沒有動筷子:“張校長,那我就實話實說了吧,今天請您,主要是想說孩子上學的事兒。”
張校長搖了搖頭,皺眉說:“老喬啊,如果真是為孩子上學的事兒,你就直說嘛,沒有必要請客嗎。我也實話實說吧,像這樣的客,如果我想去,就得天天去,天天有人請。你信不?”
喬國盛點頭說:“張校長,我信!您先聽我說。”說罷,自己又幹飲了一杯。
張校長笑了:“老喬啊,你別喝多了,你說,你說,說吧。”
喬國盛就把木蘭與讀書怎麼要上學的事兒,先說到他表哥王光榮如何推辭,又說到了怎麼被張記者騙走了一千塊錢,也說到了黃愛香為孩子上學與李什麼發生了口角,被人失手打死,還說到了聽劉美葉說張校長進一個學生要十萬塊錢。說到後來,他幹脆說明白了,他如何設計讓孫小羽撞他,如何再把張校長請到飯店裏來吃飯說事兒。喬國盛從頭到尾說下來,直說得他自己淚流滿麵。趙小倉和趙小月也嗚嗚地哭了起來。張校長、孫小羽、白律師都聽得目瞪口呆。
張校長落淚了:“老喬啊……怎麼是這麼回事啊?這話怎麼說的麼?我從來沒有說過要什麼十萬塊錢。您或許聽錯了,或者是他們坑了您了。這樣吧,這件事兒呢,我再想想,的確,上邊有規定,沒有戶口是不能上學的。咱們這城市還落後,教育資源還短缺,不是北京上海那些大城市啊……”
喬國盛目光如炬地盯著張校長:“就真的辦不了嗎?”
張校長的目光有些艱難地看著喬國盛,他悠悠地歎了一口氣:“老喬啊,我辦,兩個孩子,我都辦!你剛剛的話,說的我張某人心酸肝顫啊……你說得對,都是咱們中國人的孩子啊。”
喬國盛盯著張校長,他怔怔地說:“張校長,您說的是真的?”
張校長沉沉地說:“老喬啊,我姓張的雖然是個小人物,可也是說話算數,吐唾沫砸坑的人。我說行就行了!這事兒就算辦了!”
喬國盛忙說:“我先說謝謝了,可是……張校長,這上學得花多少錢呢?”
張校長苦笑了:“按說,我們講義務教育講了多少年,可是學校還是總收錢,唉!學校也有學校的難處啊。不過,我今天告訴你一個準話,這兩個孩子,除了書本費,你什麼錢也不用掏了。”
喬國盛聲音有些發顫了:“張校長啊,您說的這是真的?”
張校長的聲音也顫顫的了:“老喬啊,是真的。後天學校開學,你明天帶著孩子們到學校辦入學手續。老喬啊,真是難為你……了……不說了,咱們喝酒!”張校長舉起了酒杯。
喬國盛也舉起酒杯,他將信將疑地看著張校長,他高舉著的酒杯突然放下了,他趴在餐桌上,猛地放聲大哭起來:“……愛香啊,孩子們上學了,張校長答應了……”
趙小倉和趙小月也哭成了淚人兒。
張校長不忍再聽,他仰頭喝了這一杯酒,就站起身來,悄悄地走了出去。孫小羽和白律師也跟了出來。
白律師輕輕地問了一句:“能辦嗎?”
張校長大聲說:“辦!為什麼不辦?一分錢也不收!農民的孩子,也是中國的孩子!”
孫小羽趕忙拉了他一把:“輕點兒,你嚷什麼呢?”
張校長重重地歎了口氣,又說:“小羽啊,你去埋單吧。”
23
木蘭和讀書到第一小學上學了,學校的操場上,一排排站滿了學生。這是開學第一天,學校舉行升旗儀式。在國歌的音樂聲中,徐徐上升的國旗,木蘭和讀書雙雙向著國旗行注目禮。
喬國盛拄著雙拐,站在學校門口,看著升旗,他心裏一酸,登時淚流滿麵。他喃喃自語:“愛香啊,我告訴你啊,木蘭和讀書都上學啦。你聽到國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