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櫻(2)
八、你是徒兒的天,是徒兒的地,是徒兒的唯一,可你為何總要拋棄徒兒
這番入寒域宮,蘇寒櫻易容成了個臉上有幾點雀斑的美貌少女,晚櫻則被他扮成另外一個模樣。
與上次一樣,那挑選侍女的管事不過匆匆看了一眼,晚櫻與蘇寒櫻皆被留了下來,幸運的是,這次晚櫻並未被那矮胖管事挑去施懷柔哪兒,和蘇寒櫻一同分配給陌玉。
這是晚櫻第一次來陌玉的住處,一眼望過去是幾乎要遮蔽天日的蒼勁梅林,在晚櫻目之所及的盡頭隱隱露出巍峨宮殿的一角,卻見飛翹的屋簷上,七彩琉璃瓦正散著璀璨光芒。
晚櫻不禁歎息,這排場竟比桃花殺聖主的阿彌宮還大。
蘇寒櫻貼在她耳旁輕笑,“這本是我的住處,如今被那小子鳩占鵲巢。”
晚櫻瞬間明了,不禁露出鄙夷之色,“你這師父當的忒窩囊。”
蘇寒櫻不以為然,又道:“他既然喜歡這地方,就讓他住著好了。”
晚櫻雖不知蘇寒櫻與陌玉間究竟有何糾葛,卻無端覺得,他不像被自己徒兒逼得連府邸都丟了的人,如今親耳聽他這麼一說,越發肯定心中所想,隻是更加不明白他這般做的目的。
晚櫻與蘇寒櫻的差事甚是輕鬆,晚櫻剛把手中活計做完,蘇寒櫻又賊頭賊腦地冒了出來,朝她眨眨眼,一臉神秘,“走,帶你去偷樣東西。”
晚櫻腦袋裏冒出的第一樣東西便是那隻糯米團子的似得小狗,當蘇寒櫻帶著她七繞八繞,拐到一個甚是偏僻的院落裏,看到那隻四肢大敞,一動不動趴在地上曬太陽的小狗阿白時,晚櫻忍不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斟酌一番,才問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對這狗為何如此執著。”即便是不畏百毒能夠尋藥,也不值得蘇寒櫻如此大費周章。
蘇寒櫻對晚櫻所說之話充耳不聞,反倒是那一臉愜意曬著太陽的阿白有所反應,一臉警惕地從地上爬起,發覺所來之人是蘇寒櫻,歡快地搖著尾巴,邁著小短腿一路衝來,而後似又回想起蘇寒櫻先前對它所做之事,跑到一半又轉身,“嗚嗚”叫著退回去。
蘇寒櫻動作迅如閃電,晚櫻甚至都未看清他的動作,隻覺身邊有陣風刮過,他人已掠至數十米開外,正捧著“嗚嗚”亂叫的阿白。
“你這小東西竟還記仇!”蘇寒櫻在阿白湯圓似得圓腦袋上敲了敲,“和懷柔那臭丫頭一樣,都是忘恩負義的小東西。”
晚櫻向來敏感,這看似簡單的話語又讓她捕捉到一個訊息。
為何他說施懷柔忘恩負義,鳩占鵲巢之人分明是陌玉,造反之人也當是陌玉才對,他卻對此表現出一種理所應當的態度,仿佛在他看來,陌玉這麼做根本算不上背叛。
晚櫻來不及多想,蘇寒櫻已然抱著阿白,拉住她的手臂要往院外走。
晚櫻以為,偷到阿白蘇寒櫻就會帶她離開寒域宮,他卻不按常理出牌,一路牽著她在梅花林中亂晃。
這裏種的梅花品種繁多,其中以綠萼梅最常見,一路在花間穿行,冷香撲鼻。
看似毫無目的地跟著蘇寒櫻走了近三裏路,晚櫻終於在一片綽約花影中看到兩道模糊的人影,又走近了些,晚櫻才發現那兩道人影分別是陌玉和施懷柔。
晚櫻下意識抬頭看了蘇寒櫻一眼,卻見他眼中波瀾不驚,倒像是刻意來此尋這二人的。
晚櫻隻瞧了他一眼就收回視線,梅花樹那頭無比清晰地傳來施懷柔的聲音,“師兄,今日我給你燉了鹿肉湯,莫要放久了,趁熱喝。”
晚櫻眼角抽了抽,許是那兩日對她造成的陰影太深,她竟無端聯想出施懷柔扛著大刀追殺幼鹿的畫麵。
蘇寒櫻握著她的手徒然一緊,迫使她從想象中抽回心神,兩人就這般分花拂柳走入陌玉及施懷柔視線。
粉白的綠萼梅紛紛揚揚落了一地,坐在石凳上的陌玉及施懷柔皆停下手中動作,麵露疑惑地望著那突然從梅花林裏鑽出來的二人。
陌玉眼神在蘇寒櫻身上流轉幾圈,許久以後,才擰眉道:“師父?”
“唔,不愧是我的乖徒兒。”蘇寒櫻一臉欣慰,“無論為師扮成什麼模樣你總能一眼就認出。”
蘇寒櫻話音剛落,施懷柔就擱下手中瓷碗,一把撈起靠放在石桌上的闊背大刀,衝著蘇寒櫻大聲咆哮,“你這老不死的竟還有臉出現!”
“閉嘴!”看似溫文的陌玉竟會開口怒斥施懷柔,聲音冰冷,仿佛頃刻間就能將人全身血液凍結住。
施懷柔全身一震,握住大刀的手緊了緊,最終還是不甘心地將其放了回去。
“嘖嘖。”蘇寒櫻以手捂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喲,竟教出了個這麼不懂尊師重道的弟子。”
晚櫻默默無語地瞥了蘇寒櫻一眼,他這表情未免過於浮誇。
原本緘默不語的施懷柔不禁嗤笑一聲,“對你這種人又何須尊?”
陌玉神色再次冷卻,施懷柔本欲再說話,陌玉冰冷的聲又傳了出來,“出去!”
是對施懷柔說,而非蘇寒櫻。
施懷柔一怔,蘇寒櫻趁這個空當又插了句話,“唔,你這丫頭著實聒噪,是該出去。”
施懷柔甚至都未反應過來,便有一陣勁風襲來,推得她一路退至幾十米開外。
晚櫻第一次發覺蘇寒櫻如此厲害,不禁駭然。
蘇寒櫻見她麵有驚駭之色,又貼在她耳畔笑道:“怎麼,才發覺我有這般能耐?”
晚櫻不知該以怎樣的話來反駁,隻微微掀動眼皮,送給他一記白眼。
蘇寒櫻爽朗一笑,又伸出一隻手,牽著她往陌玉所在的方向走去。
陌玉麵上一派平靜,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卻緊握成拳,並且不斷在顫抖,像是在竭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半晌,他低垂著的眼睫終於被掀起,露出他暖玉般的眼眸,“師父終於舍得來看徒兒了。”
蘇寒櫻難得露出慌張的神色,雖然那一絲慌亂如流星般一閃而過,還是沒能逃過晚櫻的眼睛。
一瞬間的慌張之後,蘇寒櫻再度恢複平靜,他隻靜靜望著陌玉,並不說話。
“師父若是再不來,恐怕這座寒域宮都要被徒兒毀了。”說到此處,陌玉又自嘲一笑,“我竟是忘了,師父什麼也不在乎,即便我真將寒域宮給毀了,師父怕是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蘇寒櫻神色終於有了變化。
陌玉麵上笑意寸寸收緊,他起身伏在石桌上,一點一點逼近蘇寒櫻,二人鼻尖僅隔了兩指的距離,甚至都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