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蝶戀花之龍女劫(2 / 3)

我皺了皺眉,心想這凡人也忒大膽了些,竟敢將如花似玉的我,看做了一隻水獺。

他渾然不覺,繼續說道:“在下將姑娘救起來,原是舉手之勞。大恩不言謝嘛,其實也沒想過要什麼報答。”

我皺眉皺得更狠了些。斷定這人在凡間肯定不是秀才,舉人之類的讀書人,說話顛三倒四,忒沒文化。

“可是我見姑娘衣著華貴,氣質清華,想來定是出身不俗,不知是哪家姥爺的掌上明珠。在下便鬥膽想請姑娘幫個小忙。”說罷他拱手作了個揖,一縷陽光落在他發絲,映得一張小臉甚是清俊,隱約竟有幾分元夜的神韻。他說,“我什麼都做過,就是沒做過官,可是聽說這需要有人引薦,於是……”

我也曾來過凡間幾次,四下看看,認得這是煙花三月的杭州,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其實這也沒什麼難辦。三日之後,你隨我去河堤南邊的員外府,叫人給你安排個好差事便是了。

俊俏小生歡天喜地,待我更殷勤了些。我隨手掏出幾粒珍珠,帶他去鎮上的酒肆喝酒。一來在水裏泡久了,想去去寒。二來想起了往事,想澆澆愁。

幾日不見,他已由那個紈絝子弟,變成了元夜神君。

想當初我偷偷溜出家門,跑到百花仙子那裏偷百花釀喝,半醉半醒間,就在紫竹林裏遇見了他。那時他穿的衣冠楚楚,遠遠看去一派仙姿,不知是何來頭。我隻道偷酒喝不能給人看到,就往旁邊的紫竹後頭藏去,哪知因為喝得有點多,跌跌撞撞竟一頭栽在了地上。

他走過來扶我,一雙大手將我從地上扯起來。——也開始了那一段孽緣。

那時元夜是仙界有名的花花公子,整日拉幫結夥地吟詩作對逛園子,身邊鶯鶯燕燕大多是送上門的。可是自那以後,他卻膏藥似的纏上了我。

他說,他對我是一見鍾情的。

這小酒肆臨著西湖,此時已是傍晚,天邊一縷雲霞像被火燒紅的一樣,分外好看。我酒量不行,偏又很好這杯中之物,爽朗說道:“喂,咱再來一壇子女兒紅,怎麼樣?”

對麵的俊俏小生大抵是因為我請客的緣故,也喝了不少,懵懵懂懂地看著我,說,“哎?你好像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其實我對此並不十分感興趣,隨口道:“哦,那你叫甚高姓大名?”

他有一個十分女氣的名字,他說,“我叫蓮塘。”

倒讓我想起蓮湖水君的那位獨子。那位水君曾經幾次三番來西海跟老頭提我姐姐素宛的親,老頭嫌棄那蓮湖地界小,不如西海地位高,水君又不如龍王官大,看都未看就給推了。不過眼前這位蓮塘兄,顯然隻是一介凡人,喝得小臉通紅,說,“姑娘,你呢?”

“我什麼我?”此刻我真有些喝多了,“我的名字?哈哈,那真是不足掛齒。他叫我惜惜,可是他從來不懂得珍惜。”

我把酒杯舉到蓮塘麵前,“你愛過嗎?你恨過嗎?你知道被你最愛的人傷害的滋味嗎?”我仰頭,將那一杯酒水倒進嘴裏,喉頭一陣發緊,我說,“人間的文人騷客,都看錯了愛情!什麼衣衫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什麼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都是騙人,騙人的!如何才能不悔?你告訴我,告訴我啊!”我上前去拽他的領子,奮力搖晃著,搖晃得自己的眼淚簌簌掉下來。

這時,那個聲音又傳進我的耳朵裏,似是有幾分深情和悲痛,他說,“惜惜,你別這樣。”

我猛地回過頭去,那人身長玉立的站在那裏,正是燈火闌珊之處。

元夜神君。

我的眼淚又流出來。

你既然已不愛我,為何還如此地陰魂不散?

三.{桃李依依香暗度。誰在秋千,笑裏輕輕語。}

那次我是偷跑出來的,因為跟百花仙子有些交情,便暫住在她府上。然而她也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隻道我是西海龍宮的一條小蛟精,見我生的伶俐,說話風趣,便做了個忘年交。彼時她已經五千多歲,算是到了看淡男女情愛的歲數。

元夜日日來找我。

時而寫個情詩,抑或凡間搜羅的浪詞,站在百花府門口大聲誦讀。最初時候我並不接受他,雖然他長的很好看,笑起來的樣子也很誘人,可是被父王和母後藏了這麼多年,我總覺得我的身份不怎麼適合戀愛。

元夜不肯罷休,時常半夜翻牆進來,把百花花園裏的奇花異草掐下來送給我,再拿出新創的情詩給我讀。這種火辣辣地追求讓年過半萬的百花仙子都看得臉紅,並且那些花花草草也很讓她心疼,終有一日,她說,“明日我出去辦事,怕你自己在府裏害怕,我便把元夜那小子約來了。”我一愣,剛想抗議,百花又說,“你倆好好說清楚,把問題解決了,莫要再……拖泥帶水了。”

我猜想她心裏的原話大抵是,“莫要再連累我園子裏的花草了。”礙於我的麵子,才沒說出來,於是把心一橫,心想今晚就跟元夜來個了斷。

元夜來的時候,百花園裏的螢火蟲飛得漫天,十分好看。

我認得他的腳步聲,背對著便說:“元夜,我雖然長得還算可以,可是這偌大個仙界,比我好看的女仙比比皆是,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何必如此執著?”備好了一大篇說辭,說起來的時候還是不免有些忘詞,我頓了頓,又說,“人間有句話是這樣說的,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正說在興頭上,這時忽有一雙大手自後將我抱住,他的聲音那麼近那麼近地響在耳邊,他說,“惜惜,你知道嗎,男人一生都在尋找一個能讓自己心動的女人,一旦找到了,就不會再放手。”

他抱得我更緊了些:“你為何就不肯相信,我元夜,是真的喜歡你。”

那晚的月色很亮,也很迷人,想是嫦娥姐姐太久沒有看到這種年輕人風花雪月的場麵,與玉兔一起圍觀了好一會兒。

我抬手覆在他胳膊上,想從他懷裏走出來,可是竟軟弱無力。不得不承認,在遇見這個男人三百三十天之後,我終於,對他動心了。

西子湖畔的小酒肆裏,我扯著蓮塘的領子,回首處站著元夜。

元夜走過來拉我的手,他說,“惜惜,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究竟有多恨我?”他將我的手攥緊在掌中,“你可以再多恨我一點。左右你我之間,緣分盡了,不會再有將來。”

我雖然醉著,可這話裏的意思我聽得比誰都懂,一陣冷意遍布全身,我猛地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揮手想打,卻僵在了半空。

是那新相識的小無賴蓮塘,在身後扯住了我的手腕,沉聲道,“惜惜,你沒必要理他。”他扶住我後退一步,說,“花容月貌的一個女子,在這種地方與他鬧,太難看了。”

我全身軟綿綿的,所有重量都承在了蓮塘身上,雙臂一合,就抱緊了他,斷斷續續說道:“帶我離開這裏。我再也,再也不想看到這個人。”

這種憤怒,發自內心。深深悔過曾經的自己愛錯了人,可是更可悲的是,事到如今竟然還是無法對他忘情。

他三番幾次來撩撥我,大概就是想要這種眼看著一個女人為他半死不活的成就感。

朦朦朧朧之間,我看見蓮塘用他那纖細的小身板,把我像麻袋一樣扛在身上,轉身就走。我咬著牙看著元夜,說,“我若是再不能忘記你,就把這心挖出來喂狗。”

一瞬間,他的眼神那麼痛。痛得好像有汩汩的鮮血,無聲地倒流進他心裏。

那時在百花仙子府上叨擾數日,著實與元夜過了一段如膠似漆的日子。

然後他就提出,要帶我回南海龍宮見他父母。我有些緊張,也有些欣喜,心想這南海與西海實力差不多,也叫個門當戶對。待我回去跟父王和母後好好求情,也未嚐不是一段很有前途的姻緣。

於是便喜滋滋地隨他回去。大抵是最近太過春風得意了些,從百花府到南海龍宮這短短十幾萬裏的路上,竟教我們碰上了一樁搶劫案。

那個晚上月黑風高,我們倆正你儂我儂地架著雲彩趕路,忽然一陣黑風掠過,撞得我倆差點從雲彩下翻下去,這時隻見一位神女緊追其後,朝我們大喊:“攔住他,那妖怪偷了天宮的仙籍簿子!”

我從小養在深閨,除了元夜一個外人都不認識,更不知這位神女是誰,剛想作看熱鬧狀往旁邊一站,就看見元夜一溜煙架著雲彩追了出去,半空裏翻了幾個筋鬥,煞是好看。

到底是年輕,體力好,追出十萬八千裏左右,他終於摁住了那個飛賊。我和那個神女在後頭追得甚是疲憊,等我們趕到的時候,元夜已經捧著仙籍簿子原地坐了好一會兒。看見我們,怔了怔,走上來將那簿子雙手奉上,說,“司命神女您受驚了,晚輩已將那小賊用捆妖鎖綁了,交給您發落吧。”

原來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司命神女,據說可是跟我娘親有過命交情的。我剛想上前拜一拜,又怕被元夜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正在猶豫不前之時,司命神女看看我,又看看他,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該是南海龍王三太子,元夜殿下?今日你幫忙擒賊這一功,本神女自會幫你在天帝的賞罰簿上記下的。”然後她又看看我,把目光移回元夜臉上的時候多了幾分凝重:“這仙籍簿子蘊含天機,除了曆屆司命,連天帝都是看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