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醉花仙(1 / 3)

文\/楊千紫

當我第一次觸碰他手心的時候,那種暖,那種身體裏澎湃的激流,真的讓我一瞬間以為,無論地位多麼懸殊,無論愛上他會麵臨多少的苦難,這個男子就是我今生的良人,我不想,也不能再放棄了。

一.{太白金星深深看我一眼,笑道,“庭香姑娘的這番說辭似曾相識,真是越來越得二郎神君的神韻。”}

淩霄殿是天宮西北麵的一處樓閣,四下雲霧繚繞,日光滲透了白玉牆壁,遠遠望去如水色清淺。

我站在一眾被選中的童女隊伍中,手捧花盤,赤腳走在蟠桃園裏蜿蜒的小路上。亦與其他人一樣,難以壓製心中的欣喜,好奇地四處張望。西王母的蟠桃園雲煙飄渺,人間口誦描摹的堂皇瑰麗,根本抵不上此處的萬分之一。

這時,身前身後忽然傳來童女們的驚叫,以及羽毛破空而來撲棱棱的聲音。我回過頭,隻見一隻神姿傲然的仙鶴低低掠過人群,長喙竟是直指向我。本能地閃身避開,那仙鶴的巨翅又向我揮來,將我掠得一個趔趄坐在地上,我不由有些惱了,把手上的花籃朝它丟過去,道,“喂,你這畜生,沒長眼麼?”

那仙鶴烏溜溜的眼睛一轉,再一次朝我撲過來。我回身躍到樹上,輕旋間露出粉衫底下的紅色紗衣,微一揚手,袖口裏散出無數嫣紅花瓣飄飄將那仙鶴圍在其中。它一時間動彈不得,發出嘶嘶的一聲長鳴,我迎風立於樹上,得意一笑,說,“讓你這畜生再欺負人。”說著,手指輕彈,粉紅花瓣立時豎立如刀鋒,如雨一般向那隻仙鶴刺去。

“庭香姑娘,若不是梵音‘欺負’你,老夫可還認不出你來呢。”身後忽然穿來一個笑吟吟的蒼老的聲音,話音還未落,圍在仙鶴周圍的紅色花瓣在半空停頓片刻,忽然反往我的方向刺來。我一愣,縱身躍起一一躲過,盈盈跳落到地上,嫣紅裙裾如綻開的花朵,在一眾粉衣童女中霎時耀眼。

我轉身麵對著這個笑著捋胡子的老者,說,“太白金星,您老人家養的仙鶴若是有您一半隨和,天庭可就少了許多事端了。”

“聽說三日之後就是庭香姑娘你的出嫁之期,不知如今跑上天庭卻是所為何事?……與龍三公子這樁婚事,是多少天庭女子尚且求之不得的好姻緣,你本該珍惜才是。”太白金星搖頭歎道,眉目間隱有幾分慈愛之意。

我胸中一暖,抬眼望向他身後,卻沒有我心心念念人的影子,心中微酸,道,“我混進入選的眾多童女中,就是想靠我自己爭得在天界的一席之地。……與龍三成親,無疑是修真成仙的一條捷徑,可是投機取巧,終是成不了大器。”

太白金星深深看我一眼,笑道,“庭香姑娘的這番說辭似曾相識,真是越來越得二郎神君的神韻。”

乍從太白口中聽到他的名字,我心中毫無預警地漏過一拍,此時我應該若無其事的詢問他的下落,還是欲蓋彌彰的一笑而過?太白萬年修行,閱人無數,我的這些小心思,恐怕越是掩飾他看得就越清楚。心中百轉千回,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卻聽太白又說,“二郎神君早已離開天庭。姑娘若是為他而來,怕是要失望了。”

我一愣,剛想再問,卻聽遠處有聲音清洌的小童唱道,“西王母駕到。”太白金星回轉過身,顯是不想與我再多言,背對我道,“趁旁人沒有見到你,快快離去吧。”

我看一眼遠處,西王母華麗灼目的金縷衣光芒萬丈,眾人簇擁之下,她的側臉高貴而冰冷。我站在太白身後,忽然間有些明白了他身為一個長者的關切之情。我忽然開口問他,“太白,你是不是早就知曉我的身份?”

所以他才會幫我,亦會對我想憑借一己之力修真成仙的想法嗤之以鼻。

太白金星卻沒有回答。他走向西王母的方向,說,“二郎神君,你見不到他的了。”

二.{白衣公子抬起頭來看我,一雙黑眸竟如深潭靜水,瀲灩襲人。眉宇間卻又一種英颯殺氣,讓我無端心頭一跳。}

我拂袖離去,其實又何嚐想留在這冰冷的天庭。若不是為了他,我也不會有修真成仙的念想。但一想到楊戩毫無緣由的離開天庭,心中便有些忐忑不安。

與他初見,是在華山九靈洞附近的小客棧裏。

山間寂謐無聲,午夜人靜,我推門而入時隻有一盞燭火煌煌,散發著橘色暖焰。小二睡眼惺忪上前來說,“對不住了客官,小店沒有房間了,您往別處去吧。

我轉頭不理他,徑自坐到前堂的木桌旁,懶懶說道,“給我拿壺酒來。”驀一抬頭,隻見一個寂寥人影坐在我正前方,一襲白衣,背影清華。燭火將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映在牆上,一室橘輝,煌煌晃動。

小二又一臉無奈地跑過來,“對不住啊姑娘,小店沒有酒了。”

我有些不耐煩,一指前方,道,“他那兒怎麼就有?本姑娘沒銀子給麼?”小二見我惱了,急忙囁嚅著賠罪。我站起身徑自走到前麵的桌旁端然坐下,十分無賴地說,“這位公子,長夜漫漫,豈可獨享月色與美酒?不如讓本姑娘為你分擔。”說著,不由分說地端起酒壺,為他與自己各斟一杯,一飲而盡,胸腔裏的寒意這才微微減退了些。

白衣公子抬起頭來看我,一雙黑眸竟如深潭靜水,瀲灩襲人。眉宇間卻又一種英颯殺氣,讓我心頭無端一跳。他垂目再不看我,默默飲盡杯中酒,白袖掠在桌麵上,映襯著一室橘輝,眉間似有一絲霧氣般的輕愁,淺淺淡淡地纏繞不休。

我幫他斟酒,隨即自斟一杯,他飲了,我亦跟著悵然飲盡。時光如水,店小二早已不知蹤影,整片天地仿佛隻剩下我們兩個人,沒有對白,甚至沒有對視,隻是無聲地伴著彼此,對影成雙。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有些醉意,站起身走向桌邊,一把推開對頁的兩扇窗,卷著花香的冷風迎麵襲來,窗外是一片開得正豔的牡丹花。一輪月色美不勝收。我歪頭靠著窗欞傻笑,心底裏卻有些許醉意,想到被九靈洞三大王擄走的姐妹紅淩衣,幽幽念道,“對花無語花應恨,直恐明年花不開。”

花香隨風飄來,一室芬芳,寂靜得仿佛可以聽見月光下澈的聲音。驀一回頭,卻見白衣公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我身後,輕聲吟道,“姑娘這句詩雖然深情,可是太過希冀。也許唯有沒有希冀,這些花才可以美麗得沒有負擔。”

我一怔,沒想到他竟有這樣的見地。酒氣混著花香,我熏熏欲醉,斜倚著窗欞,挑眉道,“公子這樣說,可是有更好的詩作麼?”

“閨中莫妒新妝婦, 陌上須慚傅粉郎。昨夜月明渾似水, 入門唯覺一庭香。”他上前一步,麵朝一望無際的牡丹花海,冰玉瞳仁裏有清淺的笑意,讓我一瞬間愣在原地。

庭香,我的名字,從未想過會有人在這樣的場景下將它脫口而出。我怔怔地看著他,英俊臉龐上掛著些許醉意,一雙明眸映照著滿庭盛開的白牡丹,燦爛如雪。我一時竟看得癡了,忽聽耳邊掠過一陣呼嘯的風聲,白衣公子臉色一變,直直望向我身後。我直覺身後有人,下意識地回手一擋,一把抓住了那根抽向我的皮鞭,頭也不回地說,“你這獾子精,我還沒去尋你,你倒先來與我為難!”

那人手上一加力,將我淩空拋出數丈,半空中我急忙鬆手,輕盈落到地上。還沒站穩,他一鞭子又抽過來,狠道,“敢對九靈洞不敬,本王豈能容你!白庭香,今日你別想走出華山!”

我隨手舉起一張桌子扔過去,一腳踏住他的長鞭,狡黠一笑,說,“我也沒想走出去啊。……跑出去不也是一樣麼?”

獾子精一愣,瞪大了眼睛看我。白衣公子卻不由失笑,悠悠倚在窗邊看我,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於我,他的目光似乎有種溫度,讓我無端臉頰發熱,我飛快瞥他一眼,又轉過頭來,正色道,“公子你快走,跟我打架的這個可並非是尋常人。我不想嚇到你,更不想傷及無辜!”

白衣公子一動未動,獾子精卻冷笑一聲,道,“小烈女白庭香也會動春心?這廂妨礙本大王的好事,那廂倒養起小白臉來了!”說著便一鞭子抽向白衣公子,我急忙擋在他身前,用右手死死抓住鞭稍,說,“你我的恩怨,莫要連累旁人!”說著左袖一揮,半空中騰起無數紅色花瓣,齊齊如箭般朝他射去。獾子精到底比我高出幾百年的道行,一一輕鬆避開,看我的眼神多了幾分狠意,鞭鞭隻取白衣公子,我一邊護著他,一邊艱難還擊,漸漸便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