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傀儡吟(1 / 3)

文\/楊千紫

“寂雪,寂雪。“古銅色的月光下,顏白的手指細細摩挲我的臉頰,目光憂傷而癡迷,仿佛想要透過我木然的眼眸,找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的隻見僵硬地動了動,黑暗中,這一點細微的動作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也許是太篤定了,太篤定我隻是一個木製的傀儡,一舉一動都隻能收他的擺布。燭火煌煌,映得他的深邃的黑眸格外魅惑,深深的,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般。我呆呆地望著他,一動不動,口中說不出,眼神也無法自由流轉,心底卻漸漸浮現出一絲酸楚的感覺。

顏白將我平放在塌上,我的頭枕在他的腿上,他掠過我額前的碎發,拿起桌上的白玉梳子,一下一下梳理著我烏黑的長發,眸子裏滿滿盛著一種悠遠的溫柔。這種眼神,隻出現在午夜夢回時,他把我當成她的時候。卻不知他有沒有發現,我原本稀薄的頭發愈加黑亮光澤了,想必是漸漸有了生命潤澤的緣故。

就在這時,靜謐的夜中忽然傳來木架破碎的聲音。房間裏的窗砰然裂碎,一個黑影破窗而入,明晃晃的劍尖閃電一般朝顏白刺過來,顏白輕扣指尖,我便倏地擋在他前麵,那一劍刺在我身上,毫無知覺。對方一愣,月下見到我麵無表情的容顏,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杜顏白,你不愧是雲鬼門出來的傀儡師,連木偶都做得這般逼真,若不是事先知道,我還真以為是個絕色美佳人。”說著,舞了一個漂亮的劍花殺過來,避開我,直取顏白命門。

顏白繼續扣動手指,我拾起桌子上的玄霜劍,擋在顏白前麵,一邊隔開黑衣人這一劍,一邊攻他下盤,身姿靈活反應迅速,片刻之間就占了上風。其實這都是顏白的功勞——我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是由他通過絲線控製的,我的攻守進退,一顰一蹙,通通都是他的旨意。而我,不過是他打鬥時一種獨特的武器,又或者是他孤獨時的一個替身。

他叫我寂雪。我知道這是她的名字,他甚至將我的臉雕刻成她的樣子,為我畫眉為我上妝,抱著我沉睡至天明,然後在晨曦初露的時分恍然意識到我不過是塊沒有木頭的生命,落寞地將我推開。若不是眉心那道淺淡的疤痕,我應該與真正的寂雪並無兩樣。此時我已製服了那個黑衣人,雙手扳住他的胳膊,壓著他單膝跪在地上,麵無表情。

“杜顏白,要殺就殺。你奪了我青龍門的夜光杯,一天不交出來,就一天休想睡得安穩!”黑衣人倔強地昂著頭,眼神虛張聲勢地鋒利著。我認得他,青龍門的大弟子霍家玄。顏白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懶懶倚在塌上,沒有說話。

“青龍門的夜光杯,寒炎幫的玄寒劍,就隻差南宮世家的天山雪蓮了。集齊了這三樣當世珍寶,我怕你還沒命享就已經身首異處了!杜顏白,雲鬼門的主顧先生就是這樣教導自己的徒弟的嗎?”霍家玄見顏白神色倦怠,似乎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心中又是憤怒又是恐懼,言語間愈加挑釁.

“哼,江湖上都說,雲鬼門的諸葛先生調教出三個風華絕代的弟子,傀儡師的杜顏白,降頭師李成菀,小師弟北川泠堂天分最高,五行八卦,扶怗問卜,無所不能。看了你我才知道,雲鬼門出來的不過都是雞鳴狗盜的小人罷了!”他冷笑著,輕蔑地看著顏白,仿佛隻要能激怒他,他死的也能值得一些。

顏白神色一冷,猛地瞥向他,手指微動,我一個箭步走上前,手指急速點黑衣人的五大穴,他立刻像石像一般僵硬在那裏,再也說不出話來。

“穴道會在三個時辰之後自行解開,隻是你以後再也不能運功,否則就會經脈盡斷。”顏白勾起小拇指,我退後一步,將玄霜劍收回劍鞘,乖巧的站在顏白身邊。

“寂雪,我們走。”顏白望向我,眼神溫柔,清冷的月光灑進他的眼底,星輝一般。他修長的手指輕微一旋,我便如影子一般跟著他的腳步並肩前行。外人看來,還以為我是站在他身邊的鮮活女子,一襲翩然的紅衣,施施然走在他的左手邊,在詭異的夜色中婉轉成詩。

二】

我知,走出青龍門的勢力範圍後,下一個目的地便是南宮世家了。

被一廢掉武功的霍家玄說得沒錯,顏白的確是要集齊這三件當世奇珍。可是他做這一切,卻跟雲鬼門沒有絲毫關係。雲鬼門的諸葛先生過世之後,顏白一直是以江湖第一傀儡師的身份獨立地活著,他不敢回雲鬼門,不敢觸摸過去的景傷心底的情,隻是將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三件當世珍寶上。

依稀記得七年前,寂雪死的那天,顏白呆呆望著她的屍體,眼神空洞得讓人絕望。二師兄李成莞告訴他,若是找齊三件當世珍寶做藥引,或許寂雪還能有一線生機。那是諸葛先生傳下來的一種禁術,借助吸收天地靈氣的寶物讓人死而複生,而施術者將會消減十年陽壽,作為逆天而行的懲罰。而那種禁術,他隻傳給了三師弟北堂泠川一個人。

聽到二師兄的話,顏白灰燼一般的眼眸倏地燃起一絲光彩來,仿佛在無盡黑暗中看到一抹搖曳的燭光,不顧一切地撲進去,隻為那窮途末路後的一點希望。我被他手中的絲線牽引,為他擋劍,為他殺人,腥風血雨,心甘情願。他要玄霜劍,我們就破了寒炎幫,從聖壇的石縫裏取出那把被稱作鎮教之寶的劍,伴隨一座城池塌陷的聲音,他帶著這把光潔的劍離開,臉上泛著一絲癡迷又憧憬的笑,仿佛離他的夢想又接近一步,全然不顧身後千萬人的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