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上，丁振正然端坐。一張刀條臉，十分威嚴。見李子強顫顫地進來，就看了座位。笑道：我聽解窯官誇獎李師傅的窯活做得十分利落，今日來找李師傅商量，可否將你的窯坊改做官窯，做些貢品，呈進朝廷。
李子強聽得心慌，忙叩頭謝了。
丁振笑道：英雄不問出身，李師傅乃城中能工巧匠，此番改做官窯，皆是解窯官推薦，李師傅當全力做活兒，不負本府重望才是。一揮手，就有差人捧出一盤銀兩，遞與李子強。
李子強何曾見過這多銀兩。一時呆了。顫顫地目光暈在那裏。
丁振笑道：日後李師傅就是官家人物了，不必再為生計所困，這是一年的俸祿。
李子強在身上搓搓兩手，慌慌地接過。再次叩頭謝過丁振，又謝解方。解方笑道：不必謝我，出力做活就是了。
李子強的窯坊改做了官窯。城裏的私窯就驚呆了，同行就紛紛登門祝賀。李子強就在城內望湖酒樓擺下一桌，答謝同行，解方被請去坐了上賓。席間，林平軒竟是悶悶不樂。酒竟是吃得極淡。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李子強做出幾批好活來，被保定解進京去。朝廷就有賞賜下來，喜得丁振把李子強請進府吃酒。李子強吃得醉了，愈加對丁振感恩不盡。接下來，李子強便在保定響亮了。置買了一處新宅，常常出入酒樓茶肆。還包下了城內怡春院的名妓紅兒。與舊日私窯的匠人們也就漸漸疏生了。
漸漸的，保定的官窯就有了比較，李子強的窯出活多做了貢品，而他人的官窯就受了冷落。解方由此受到丁振的責備。解方那日在街上見到李子強，就苦笑道：子強，你果然擠兌得我無路可走了啊。
李子強笑道：解兄此話從何講起？我改做官窯，自然要出些死力來做，不敢稍有怠慢啊。就拱手告辭。他急著去怡春院嫖紅兒的。
解方在身後淡笑道：有飯吃要大家都吃一點才好。不好一個人吃獨食的。說罷，就嘿嘿地笑了。
李子強聽得一怔，回過頭來，見解方一路走了。
又過了幾個月，西城林平軒的窯中報出喜訊。林平軒燒出一件鶴來，繽紛五彩，鮮鮮欲活，驚呆了滿城的窯匠。丁振也被請去看了，林平軒就將那隻鶴送與了丁振。丁振當場讓林平軒的窯改做了官窯。於是林平軒也在城中大擺酒席，卻沒有請李子強去吃酒。李子強聽說了，悵悵的。
兩個月下來，林平軒的窯連連出幾批好活。丁振大喜過望，親自到林平軒的窯上送酒。林平軒更是下死力來做。李子強聽說了，心中冷笑：直是與我爭得緊哩。
李子強的窯上竟是兩個多月沒有出一件精彩的活兒了。丁振就讓人傳出話來，責怪李子強懶惰。李子強誠惶誠恐，每日就守在窯上，不敢稍稍鬆懈。人漸漸黑黑瘦瘦了。到怡春院睡紅兒時也少了精神。
又過了兩個月，那天，丁振派人傳李子強到衙內議事。李子強慌慌地去了。進了衙，見林平軒和解方正與丁振說笑著什麼，十分親熱的樣子。李子強心頭掠過一絲不快。見李子強進來，丁振就笑道：李窯官到了，看座。
丁振就笑道：朝廷傳來旨意，要保定做出兩套十二屬相，一個月內交差。我剛剛與解窯官議過，此事就交與你與林平軒去辦。
林平軒微微笑著，沒說話。李子強皺眉道：一個月，怕是緊了些。
林平軒笑道：李窯官如何這樣諾諾？一個月的日子，寬綽有餘了。
丁振就稱讚一句：林窯官此番活兒若做得利落，本官定有重賞。
林平軒忙磕頭謝過。
丁振轉眼看看李子強，皺眉道：李窯官，你這幾個月竟是沒有出窯一件好活兒了。官府定期與你俸銀，你斷不可偷閑。這十二屬相你與林窯官各做一套出來。我派解窯官在你二人窯上監做。
李子強忙跪下叩頭道：在下不敢稍有怠慢。
林平軒一旁冷眼笑道：李窯官此次自要當心，這一套活兒，比不得一隻雄雞報曉，泥功火候上極是要緊哩。
李子強也惡笑道：不勞林窯官囑咐。李某上窯多年，自然明白。就退出衙來。
回到窯上，李子強格外用上了心思。細細地選土拌料，再選幾個手藝精湛的窯工，日夜盯在窯上。那日，解方帶人來巡視，笑道：李窯官真是認真了哩。李子強也笑：朝廷貢物，誰個敢粗製濫造啊？
幾天過去，一爐出來，竟是一爐水貨。李子強呆了，忙又進了第二爐。就有窯工相告，說林平軒那裏已經燒製出了一套，揚言要踩平李子強的窯活兒。
李子強暗暗恨道：我與你林平軒多年交情，如何這般狠了。逼得我無路走，你便好了？心中氣惱，就到街上的酒樓飲得大醉，又暈暈地去了怡春院。
鴇兒迎出來笑道：李窯官今日如何得閑了？
李子強掏出一錠銀子交與鴇兒，就問：紅兒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