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打死也不承認的想法
如果之前有人問我,最討厭的事物是什麼。那麼,我也許會回答是多嘴的人以及大嘴的蛇。然而,現在的我卻很希望能像《星際牛仔》裏麵的斯派克一樣,撓一撓鳥窩頭,並且以一副極為苦悶的口氣抱怨一句:“小孩子和狗,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麻煩的東西。”
從靈門回來的一路上,當行進於一片黑暗之中,我唯一的收獲就是得出上述結論。
小孩子的確是世界上最麻煩的生物,這個認知使得我充滿感歎:就為了給一條死去的狗送點骨頭——哦,應該說是“祭品”比較恰當——害得其他人穿梭在地上與地下的奇異世界,並且在充滿怪奇而恐怖之生物的樹林中,體會著被當作食品覬覦的感受……
想到這裏,我打了一個大大的寒顫。直到現在,我還能清晰地回憶出野木林中那一個頂著三角腦袋的飛蠻在我麵前飄過時,緊緊盯著我奸笑的眼神。
在那一刹那,我覺得,它看我的眼神,就像我盯著麥辣雞腿漢堡時一樣。那是一種混合著垂涎與興奮的眼光,而沿著那張合不攏的大嘴順流而下的哈喇子,更是證實了我的想法。在它麵前,我感覺自己是赤裸裸的。
——當然,這裏不是形容心靈被看透,也不是說這飛蠻有異種族戀愛的傾向。這裏是指,在它麵前,我就是一隻拔光了毛的雞,幹淨得立刻可以下嘴,連鉗毛的工夫都省了。
雞皮疙瘩順著手臂爬上了脖子。原本就陰風陣陣並且黑漆漆一片的幽界通路,此時顯得更加陰森而恐怖。若不是聽得出旁邊莫無邪均勻的呼吸聲,恐怕此時我已經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嚇得雙腿一軟,坐在地上了。
然而,雖然事實上的確是因為有人陪伴而讓我安心,可是表麵是我卻不甘心示弱。我悄悄側過臉去,做出滿不在意的模樣看向莫無邪的表情。
在幽暗的通路上,他的衣著樣貌,都看不太真切,隻有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在互相的襯托下,凸顯出來,“喂,嚇傻啦?”事實上,是我被這樣似乎是憑空出現的大眼嚇傻了。可是嘴皮子上,我還是要保持一點尊嚴的。
這就是人的規律,或者說是一種潛藏的劣根性啊,其實在這件事情上完全沒有必要隱瞞和欺騙,但是為什麼我還是要心口不一地裝出另外一種表情呢?我在心裏暗自提問,然而無論我怎樣絞盡腦汁,似乎都是無果的樣子。
“沒啊。我是在想,難得連你都看到了野木林,現在就差一個追夢無緣看到這樣漂亮的景象了!”
莫無邪的聲音充滿著活力,然而聽得我卻差點下巴脫臼——
漂……漂亮?!雖然我從很久前就開始懷疑,這小子的審美情趣是否異於常人,但是我沒想到,竟然會怪異到這種程度!用“漂亮”這個單詞形容野木林和遍布其中的“特產”——不知道四大美人聽到這種形容詞,會不會從墳墓裏爬出來。
也許莫無邪可以考慮修改一下他在MSN上的簽名,“氣活西施”這個名字聽上去比較驚悚也比較誘惑。
我在心裏不怎麼真心地建議道,同時大為感歎,莫無邪幾乎在任何時間都如此精力充沛。基本上,我從沒有看見過莫無邪不精神的樣子——當然不排除偶爾打蔫的狀態啦,但是如果說怒氣什麼的,今天還是我頭一次看見莫無邪發火的樣子。
其實也不能怪莫無邪啦,那個離閑,別看外表上倒是人模人樣的,可誰知道這樣的人竟然有如此變態的嗜好——說不定私底下不僅是BL支持者,而且還是個“正太控”呢!誰讓他這麼喜歡讓莫無邪做那些小孩子動作的?
我在心裏不負責任地評價道,一邊繼續著毫無根據的揣測。
說實話,這個離閑是我難得無法根據察言觀色進行評價的人。初見時隻覺得他溫文儒雅,基本沒什麼脾氣又好相處,大概會非常討女生的喜歡。但是接著再看,卻發現這人的性取向有點問題,在我看來,他注視莫無邪的眼神,像是覬覦他很久了……
那麼……追夢該怎麼辦啊?
我惡劣地在心中加上了這麼一句,隨即又瞥了一眼黑暗中莫無邪黑白分明的眸子,然後,我憑借著黑暗的掩飾,肆無忌憚地叉起了腰,昂首向上,以口形衝天空無聲地大笑三聲,“啊哈哈哈哈哈!”
是的,我承認這就叫做“幸災樂禍”。
日光燈持久地發散著它的光芒,讓整個大廳顯得明亮無比。特別是對於因為剛剛經過漫長的幽界通路而習慣了黑暗的我來說,這光芒已經明亮到刺目的地步了。
不理會一邊的追夢帶有諷刺意味的冰寒眼神,我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從冰箱裏摸出一罐冰可樂。然而,突然在眼前閃過飛蠻的笑容,讓我立刻將身上的熱度化為冷汗。我微微哆嗦,選擇走到咖啡機麵前,衝上一杯熱騰騰的飲料。
“我累了,回去了先。”揚一揚手,隨意地打了一個招呼,我捏著紙杯,頭也不回地往大門外走去。
“哦,好走,晚安。”莫無邪一邊費力地在口中填充入大量的高熱量食物,一邊用含著蛋糕和奶油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和我打招呼。
而此時的追夢,則輕輕揚手,無聲地打了一個哈欠。僅僅是瞥了我一眼,就向內室走進去。
“豬!”我不禁暗罵。然而事實上,在了解到無論是文鬥還是武鬥都沒有幾率贏過對方的情況下,我選擇將一係列的“新版國罵三字經”吞進肚子裏。
背著店堂的明亮與清涼,我猛一推玻璃的大門,一股夏夜獨特的燥氣就迎麵撲來。空氣之中混雜著沉悶的水汽,而白天的餘熱卻又讓那些水氣升溫,使得整個人就像在做桑拿一樣,帶著些說不出來的煩躁。
我抬頭看了看昏黃的天幕,烏雲若有若無地飄過鐵鏽紅色的月亮,看上去有種莫名的妖異氣息。高聳的水泥大樓,霓虹燈的招牌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汽車喇叭此起彼伏,偶爾夾雜著尖銳的刹車聲。行人中埋頭趕路的少,一對一對悠閑晃悠的多,更有那些獨自搖晃著身體,像是沒有目標的遊魂,飄蕩在這個世界永遠找不到出口。
刹那間,我開始懷疑,到底哪一個,才比較像是我們民間傳說中所描繪的“陰曹”。
幽界的野木林固然可怕,但是除了動物亡靈與妖魔所聚居的處所之外,在靈們相聚的城市裏,卻是平和而安寧的。沒有炫目到礙眼的霓虹,沒有汽車之類的交通工具,沒有高大的樓房和誇張的別墅,即使他們可以用“想”獲得這所有的一切。在那裏,他們隻是按照這裏的生活習慣做出了一些僅僅保障著生活的物質,比如桌椅板凳等等小東西而已。
或者說,這兩個都是奇怪的世界。而在我的眼中,甚至覺得現在所身處的世界比起下麵的詭異有過之而無不及。原本好好的路燈偏又在你經過的時候“啪”的一聲報了銷,也許這可以歸為巧合,但是明友暗賊等等之類的事件,不也正是另外的一種詭異嗎?當麵朋友背後陰人,這在《鏡花緣》中兩麵國裏浩然巾下的嘴臉所隱射諷刺的一類人,難道不是這個世界特有的詭異嗎?
死命晃了晃腦袋,我企圖將這些胡思亂想拋到腦外,然而收效卻並非顯著的樣子。
果然是寫小說的啊,就好個胡思亂想。我淡淡地自嘲著,一邊繼續漫步在這個陌生的大街上——哦,也許應該用“陌生的世界”來加以敘述才比較恰當。我在心中如此補充上一句,隨後又為自己這樣的認知而暗自發笑。
或許,當我被莫無邪拉著進入那個世界的時候,就已經暗自做出了評斷,並且開始微微向往那個世界了吧。隻是,在這裏,還有一些事情,讓我無法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