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1 / 3)

第四章 無法尋覓的任務

雖然之前的我,一直將街坊們的閑言碎語當作是可怕的穿腦魔音而避之不及,但是現在,我卻不得不承認,輿論的引導能力是偉大的,大媽們的詐唬也是相當強而有力的——也許,“存在即有意義”的哲理,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吧。

沒有廣告宣傳,也沒有正式的營業執照,但是,在前客戶的大力推廣以及鄰裏們的閑雜評論之下,“魔幻郵局”的名頭竟然越來越響,而生意也越來越紅火的樣子。

要求我們幫忙傳送信件與包裹的客戶逐日增加,當然其中既有“上麵”的人要求我們往“下麵”送的,也有相反的情況。

其實我就一直很奇怪,幽界的人知道莫無邪的底細而拜托於他,這點也沒啥好奇怪的。但是,地上的人卻不了解地下的事情啊,又怎麼會知道莫無邪能不能將信送到呢?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有點能明白那些諸如“老軍醫”、“香灰治療”甚至是“XX功”等等騙術之所以能夠成功的原因了。也許,並不是受騙者的文化程度不高,而是,在沒有希望可以寄托的時候,哪怕有一點點縱使聽上去甚是虛幻的希望,他們也會使盡全力追尋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可能——

就像來這兒的人,沒有任何證明可以證實莫無邪將信件真的帶給了地下的收件人,但是他們還是寧可寄希望於一個依常理判斷,怎麼看都像是騙局的事件。換言之,假使莫無邪是一個騙子,依然還是會有顧客將希望寄托於他——其實,大家隻不過懷著一種病急亂投醫的心態,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們還是會祈願上蒼給他們一個與地下的親人說話的機會,哪怕隻是一封單方麵的信件。

其實,這樣的心態也挺好,不是嗎?

我撇過頭去,看了看正在打瞌睡的莫無邪以及正在喝茶的追夢。莫無邪反坐在椅子上,雙手趴在椅背上,眼睛迷蒙地成了一條線,似乎很快就要跌入夢鏡。

而追夢則有一口沒一口地啜著清茶,低著眉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杯中隨水波而上下漂浮的茶葉。似乎在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值得一看的事物。

“追夢。”我壓低聲音輕輕喚了一下,企圖吸引追夢的注意。而他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依然低著眉,衝著茶葉緩緩地回我一句:“幹嗎?”

莫無邪在喉嚨中“咕隆”了一聲,依然沒有清醒的樣子。我瞥了一眼睡著的莫無邪,隨即轉而麵向那個完全不在意我隻是慢慢喝茶的男子,“他是在睡,你也在睡嗎?”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問出這樣的話來,隻是,追夢淡漠的表情,與其說是與事無爭,不如說是不在乎這世界上的一切。我常常會有這樣的疑問,對於這個每天要睡二十小時的家夥來說,也許那個夢境才是真實,而這裏才是夢境吧。

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然而,我卻可以分明感受到追夢身體的僵硬。喝茶的動作頓了一頓,他將茶杯放在手中把玩,右手勾起中指輕輕地敲擊著茶杯把子,發出“咚咚”的聲音。

良久,久到我以為這個冷淡的家夥不會回答我的問題,他突然開了口,聲音很低、很沉:“如果說,我正睡著呢?”

“那麼,快點醒來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回答,隻是下意識地說出這些話。

而他,終於抬起頭,將膠著於茶葉的視線移向我,冰寒的眼眸子裏看不出任何表情,“沒有資格說別人,你也早點清醒吧。”

下意識地,我抱起了胳膊。空調開得有些冷,冷到骨子裏。

“他什麼什麼的!”我低咒一句“三字經”,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快步走到櫃式空調前,連按幾下“TOO COOL”的鍵,“即使是大熱天,也不用把空調開得這麼寒吧!”

而追夢則以那雙冰寒的眸子一直看著我的行動,一言不發。良久後,才又低下了眉,繼續研究那一片在水中浮動的茶葉。

空調的風靜靜地吹,盤桓在整個明亮的廳堂中,是清爽的涼氣。我拿著拖把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地板上胡亂舞動,水漬在白色的瓷磚上留下不規則的曲線。

突如其來的一股燥氣,從玻璃大門的方向傳來,隨即便被空調的涼風鎮壓下去。我抬起頭,在入口處,看見了一位貴婦模樣的中年女子。

的確是貴婦人的樣子沒錯,然而卻不是一個快樂的貴婦人。白皙的皮膚上雖然有著點點微褐色的斑點,不過卻在均勻粉底的遮掩下,顯得柔和而不突兀。但是,她眼角邊淡淡的皺紋,卻比不上眉頭的三道痕跡來得濃重,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皺眉頭的時間多於微笑的人。略黑的眼圈更是顯示出她的情況並非良好。而此刻,她的嘴唇緊緊地抿著,看上去頗為嚴肅,隻是手中抱了一個大大的黃色氣球,與藏青色的套裝顯得尤其不搭調,嚴重減輕了她的氣勢。

我將拖把放在一旁,無言地為貴婦人倒上了一杯清茶,一邊衝內屋將莫無邪喊出來。

“夫人,”莫無邪展露一個充滿活力的微笑,側一側身,將那位婦人引向一張單人皮沙發,並將先前倒好的茶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請問我們能為您做什麼呢?”

麵對著莫無邪的笑顏,貴婦人微微有些失神,半晌,才緩緩地坐定在沙發上,卻依舊將氣球抱在胸前。她望著莫無邪,露出頗為呆滯的表情,與幹練的外表完全不相符。

喂,喂,看呆了呀!我在心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按照莫無邪的年紀,都可以做她的兒子了耶,她還這麼看一個小男生的微笑,就算是老牛吃嫩草,也不用差個輩分吧。

我在心中不負責任地感歎道。然而外表依然是不動聲色,隻是站在一旁看著一出看上去有些怪異的劇目。

“如果……如果……”良久,貴婦人才低下臉來,帶著一絲寥落的苦笑看向懷中的氣球,“如果她還在……大概,也該跟你差不多大了……”

驟然間,我從這支離破碎的語言中,拚湊出了這名婦人的意圖。大約,她的孩子死去了,而她現在想委托我們幫她將這個氣球帶給她地下的孩子。

我一邊讚歎作為小說家的自己,是如此具有豐富的想象能力與推理能力,一邊悄悄地打量著婦人的表情。

在她的神情中,混雜著悲哀與悔恨。緊緊咬住的下唇,似乎是在掩藏著痛苦的衝動。

“我明白了。”莫無邪略微收起那樣充滿活力的耀眼笑容,換上淡淡的溫和淺笑,“請您放心,東西我們一定會送到。請問,收件人的名字是?”

“單……”貴婦人死死咬住了下唇,額頭的皺紋越發深刻而清晰。似乎是內心掙紮了一番,好容易她才遞上了那個黃色的大氣球和一封信,張開了印著深深齒痕的唇,“單苑嫵。”

根據那位婦人的描述,單苑嫵是她的女兒,十六年前因為意外而死,當時才僅僅八歲。然而,按照這樣的描述,無論我和莫無邪如何努力尋找,卻總是找不到這樣一個人。

“不會又是貓貓狗狗吧?”行走在幽界的街道上,我不滿地抱怨著。也許是上次的“狗骨頭事件”實在給我太強大的衝擊,以致於到現在都還殘留下後遺症及其不良反應。

麵對我嘟嘟囔囔的抱怨,莫無邪燦爛地一笑,一手拍上我的肩膀,“安啦安啦,怎麼可能又遇到這種事情。再說了,哪有婦人將貓狗喊做女兒的?”

“怎麼沒有?”我斜眼一瞥,送上一個大大的白眼,不客氣地舉例反駁,“我家樓下那大媽,成天抱著一條金巴,一口一個‘乖兒子’。我看她連照顧自己那混日子的兒子,都沒那麼盡心!”

莫無邪瞥了我一眼,唇張了張又閉上,然後半晌沒有搭話,似乎是決定忽視我的存在。

也對,無論什麼時候,和一個心情不好又伶牙俐齒的家夥爭論,這是最沒有意義的了。換做我是現在的他,也會選擇沉默,而爭取短暫的耳根清淨。

——嗬,我還真是會設身處地為別人著想啊。我牽了牽僵硬的嘴角,在心中發出這樣的自嘲。

不過顯然,替別人著想不會是我這種人的長項,於是我選擇了繼續帶有廢話性質的口水攻擊,希望可以攪得莫無邪不得安寧,然後抱著手欣賞他暴走的樣子。順便再“啊哈哈哈哈哈”狂笑三聲,以昭示自己的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