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1 / 3)

第五章 想象不出的天倫

鋼琴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飄蕩在明亮的店堂之中,柔美而清淡,帶著優雅與恬靜。然而此時,我卻分明聽出了神傷的音調,和一種難以描述的莫名哀傷。

如果是在平日,我一定會搖搖頭,作出萬分沉痛狀,發出“最毒婦人心”的感慨。可現在,我卻無法開口說出任何俏皮的話,隻是靜靜地、靜靜地坐著。

也許,當年的那位婦人確實有些惡毒沒錯,但是,這十六年來與日俱增的懺悔和思念,卻洗盡了當日的惡念。

當一切念頭在時光的河流之中逐漸淡漠了它的痕跡,卻唯有思念這質樸的白石,沉澱於河床之上,在河流的衝刷下逐漸洗盡了雜念,隻是越發深刻而清晰。

“如果,你在泉下有知的話,哪怕是來尋仇,哪怕是來報複,哪怕是來殺我……也一定要再來看我一眼啊……”

“我等著你來索命……一直等著……”

隱含於這兩句話的,是那名母親對孩子的深深思念。對於她來說,見到自己那八歲的女兒,是她無論死活、存在於這世界上的唯一目的。

在這個悲哀的故事中,對於這位本覺著自私惡劣的母親,現在,我卻已經不怨了。

低著頭,我靜靜地看著自己手中茶杯裏的水紋,一波一波,一圈一圈,蕩漾出微微酸楚的心境。

我有些明白,或者說,我終於了解到了那樣的感覺——為什麼平日追夢總是低著頭靜靜地看著茶葉在杯中上下沉浮,那是一種無言以對、在心中波瀾起伏卻又不知道如何表達的心境。感歎、悲哀、酸楚、不確定……這些心境混雜在一起,撐得心口滿滿的,最終竟然隻有以沉默來當作唯一的應對。

良久,我抬起頭來,看向莫無邪和追夢。一如我所預料的,前者正捧著那白色的信紙微微發愣,而後者,則一言不發,看似雲淡風清地啜著茶——隻是,追夢的內心真的如表麵一般冷淡嗎?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我從不持肯定態度。若是真的冷淡,就絕對不會以喝茶來掩飾;如果真的冷淡,就該像往日他感到無聊的時候一樣,以掩嘴的哈欠作為不願插手的暗示——而此時,他卻隻是淡淡地坐在那兒,等待著……

“我們……”莫無邪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從微啞的喉嚨中擠出字來,“我們……該怎麼辦……”

在莫無邪淺褐色的大眼睛的注視下,我瞥了瞥一邊的追夢,在確定他一時半會沒有準備開口的意圖之後,才不得以地先說出自己的意見:“還是告訴她吧……”這一次,我反倒提出先前莫無邪被我駁斥的建議來,“看她的口吻,現在應該是非常希望見到她的女兒才對。如果我們把這個消息告訴她,不知道她會如何激動呢。若要是能找到那個孩子,倒也是一樁美事。”

“好!就這麼辦!”莫無邪激動地讚同道,充滿活力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臉上。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追夢卻冷冷地開了口,唇瓣微掀,竟然隻是冰寒地吐出兩個字:“不妥。”

這兩個字硬生生地凍結住了莫無邪的笑容。他垮下臉來,幾乎以一種哀怨的語氣帶著埋怨的口吻道:“為什麼不妥啊……”

不會吧……難道我一直都猜錯了,莫非我一直都將追夢估計得太好了?而實際上,追夢是真的生性冷血?

在聽到追夢的反對後,我的腦海中竄出上述這個念頭。事到如今,聽了這麼感人的信件,那家夥竟然還不相信那名母親,不願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嗎?我突然開始有些懷疑追夢的腦袋中,是否缺少了一根感情神經。

下意識地,我衝到追夢旁邊,在他來不及錯愕的時候,抓起他的左手,翻過來查看——

“呼——”右手依然抓著追夢的左手,當看見掌心的三條紋路一條不少的時候,我用另一隻手拭了拭額角的冷汗,“還好,有的……有的……”

“你幹什麼?”冷冰冰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和熱度,然而我卻分明從中聽出了咬牙的聲音。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正抓著追夢的手。我連忙放下,一邊撓著鳥窩頭,一邊打著哈哈,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

“你幹什麼啊?”這次,換作莫無邪在詢問了。語氣雖然不像追夢那樣的冰寒徹骨,但是也有隱約的不悅在其中。

聞到空氣中彌漫而來的酸味,我趕忙連連擺手撇清關係,一邊交代其實很單純的動機:

“啊,那個……我剛才是一時衝動……啊,你們兩個別這麼瞪著我嘛……”在追夢和莫無邪的雙重注視下,我感覺到背部有冷汗滑落,“我隻是擔心追夢沒有感情線嘛,所以才確認一下。沒有不良目的啦!”

麵對我的解釋,追夢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露出嘲弄的笑容。然而,語氣中的平心靜氣卻說明,那嘲笑並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他自己。

“你認為我反對告訴那個女人事實,就表明我是冷血了嗎?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找不到呢,即或是那孩子根本不記得她,又或者,那孩子過得無比淒慘所遇非人呢?這要她如何自處?十六年來的懺悔如果換來一個更可悲的現實,誰又知道那女人受不受得了這樣的打擊呢?”

嗚……想不到……想不到追夢考慮得這麼周全,這麼為那母親著想……我……我錯怪追夢了啊……

我突然感覺到眼角有莫名的濕意,下意識地,我張開雙臂往追夢身上撲去,然而,背部卻突然傳來不同尋常的灼熱感。我扭頭一看,莫無邪正以那雙淺褐色的眸子盯著我——那眼神仿若激光,我開始懷疑我的背部是否已經被燒出一個洞來了。

“啊……嗬嗬……嗬嗬……”我把張開的右手順勢放到腦後,做出撓頭的狀態一邊打著哈哈,“那個,我這個人比較容易激動啦,激動做事情就不怎麼經大腦……不過,我真的沒別的意思,你們別亂想!”

莫無邪瞥我一眼,淺褐色的眸子裏沒有笑意,卻有一絲絲的防備。那眼神似乎是在置疑我的話:“哦?真的嗎?”

而旁邊的追夢則冰著一張冷臉盯著我,雖然麵無表情,但是眼神卻像冰窖似的,讓人看著就覺得背後陰寒陰寒的。他似乎是在警告:隻要我再靠過去一步,他就立刻把我丟進幽界去。

唉,冤不冤啊。我在心中大為感歎。早就知道自己大條的個性會害死自己,沒想到這一天卻來得這麼快啊!我轉了轉眼珠子,決定轉移他們的注意力,“那我們到底該怎麼做呢?那個單苑嫵,是找還是不找呢?”

果然,莫無邪的性子著實簡單,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當然要幫忙找!”

“可是……怎麼找?”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我提出的這個問題,頓時讓莫無邪傻了眼。在這種時候,一般情況下,我與莫無邪都會非常默契地將視線投向追夢,然後把最麻煩的事情丟給他。當然這次也不會例外。

追夢斜眼瞥了瞥我們,半晌之後,才又開了口:“辦法是有一個……不過……我現在困了。”

輕輕地抬手掩嘴,優雅地打了個哈欠,追夢頭也不回地向內堂走去,留下兩個對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的人。

我得承認,追夢的辦法是非常有效的,然而唯一的副作用就是——砸去了大把的鈔票。

沒有正當的理由去警察局尋人,也不方便用尋人啟事這種老舊的方法——估計不論效果,對方八成會認為自己招惹了黑社會而不敢出門,單看“張貼”這一簡簡單單的步驟就有著不少的麻煩:隨意張貼廣告和啟事,這可是都市“牛皮癬”,逮著了不但要罰款,還得被請去派出所喝茶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