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令人發狂的現實
對於離閑的身份,我是有過諸多不負責任的猜測。因為他對幽界的事情了如指掌,往大了猜,我甚至曾經想過,他是否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閻羅王;往小了猜,我也認為他至少算是一個居委會主任、或者是居民代表之類的角色——雖然我並不清楚幽界是否也分住宅小區、是否也有業主委員會這麼一說。
然而,我卻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原來離閑是莫無邪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任的通靈者。他也曾經像現在的莫無邪一樣,奔走於幽界和明界之間,為兩個世界的人傳送信件與物品——正是由於這個職業的原因,他與幽界住民的“靈”際關係相當之好。也因為有著如此廣大的情報網,他幾乎了解幽界的所有事情。
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顧客們會來到名不見經傳的魔幻郵局——那是因為“莫”家人的關係,有上一輩人流傳下來的牌子和信譽。從某一個角度來說,莫無邪這也算“子承父業”吧。
不過說實話,以前的我從來不知道,有時候,現實能如此戲劇,戲劇到類似於奇幻小說中才會出現的情節——二十多年過去了,曾經共結鴦盟的二人,終於在地下相聚。依舊二十歲容貌的離閑和五十多歲外表的江憐螢,繼續了那許多年來,不曾在時光河流中淡漠了痕跡的愛戀。
直到如今,我才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離閑的眸子總是溫柔地注視著莫無邪,為什麼總是對莫無邪笑得那麼溫和,又為什麼喜歡讓莫無邪做一些幼稚孩童的舉動——原來,那並不是愛慕的眼神,也並是不是覬覦莫無邪已久。而是,對於離閑來說,那次意外不僅僅讓他斷送了生命,也讓他失去了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出生、長大的機會。所以,他才會喜歡看著莫無邪做孩子氣的舉動——那一刻,多多少少能讓他猜想出自己無緣看見的孩子的年幼時光,也能稍稍填補他內心中的那段消逝的遺憾。
說實話,事到如今,我有點同情離閑。意外奪去了他的生命,更奪走了他最希冀的二十年中的天倫之樂——當然,在這場帶著略微悲傷氣氛的戲劇中,“天災”隻是導致這場鬧劇的一個部分,更為可怕的應該是“人禍”才對——有著江憐螢這種個性的老婆和莫無邪這種個性的兒子,才是離閑真正悲哀之處。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對莫無邪那超人似的老媽——江憐螢——有著無比的崇拜。下幽界三年,不去主動見自己的兒子就算了,更為可怕的是,她竟然就躲在內屋裏,偷笑著看著自己的兒子被自己的老公戲弄。她根本是樂於看見莫無邪忍無可忍地發飆,並且在這三年的時光中對離閑積怨已深——也許,她根本就是故意隱瞞,打算在最後看一場好戲。
試想,若是她早一點說出真相,雖然莫無邪依舊會為自己突然多出一個大不了自己幾歲的老爸而感到不自在,但絕對不會像現在一樣——好不容易從化石狀態恢複成有知覺有動作的活體,莫無邪立刻掉頭走路,頭也不回,再也沒看他那寶貝老媽和仍處於不順眼感官印象的老爸一眼。
不,其實可悲的不僅僅是離閑一個人吧——有著像江憐螢這樣的老媽,其實莫無邪也是很無奈的啊。
我作勢搖了搖頭,一邊大為感歎世界真奇妙,一邊在心中不負責任地為這一家子進行著非正式的評價。其實,離閑真的很可憐,若是“交友不慎”也就算了,竟然連娶老婆也如此“不慎”,這世界上還有誰能慘過他?
路漫漫其修遠兮,在爭取一家子的天倫之樂的道路上,離閑要走的路,還很長啊——
我再度搖了搖頭,做出一副感歎狀。然而,其實在心中,我早已經不顧形象地狂笑出聲——“啊哈哈哈哈哈!我終於見到比我還要慘的人啦!”
明亮的店堂,優雅的鋼琴聲流瀉而出。然而,這樣恬淡而舒適的環境,似乎並沒有讓某人的鬱悶有所收斂的樣子。
半趴在桌子上,莫無邪的額頭抵著桌麵,兩手向前伸去,一副奄奄一息的狀態。
我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片片雪花飄落下來。我無奈地看了看依舊在裝死的莫無邪,又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一邊的追夢。然而後者正一如既往地喝著茶,仿佛事不關己的模樣。
說實話,假如我是莫無邪,遇到這種事情恐怕也是不知道如何應對的吧。說不定,我的反應會比莫無邪還要激烈,最保守估計,也要達到暴走的那種程度——幸好江憐螢不是我媽,否則我一定在她設計我之前,先自殺比較舒坦。
人都是有臨界點的,而我相信,現在的莫無邪正處於這個臨界點上。要是再受到什麼刺激,估計他腦袋中的那一根弦,會“啪”一聲,發出很清脆的聲音,然後斷掉。
可憐人啊。我一邊在心中如此事不關己地感歎道,一邊再次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追夢。如果說這個時候有誰能安撫一下莫無邪,那麼非追夢莫屬了。
輕輕地啜了一口茶,追夢的表情依然是那樣淡淡的,似乎這世界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似的。就在我大為感歎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冷感的人士之時,隻見追夢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緩緩地走到了莫無邪的身邊。
輕輕地揉了揉莫無邪茶色的腦袋,將那軟軟的頭發弄亂。像是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似的,追夢看著那趴在桌上消沉的莫無邪,突然輕笑了出來。拉了一把椅子,他坐在莫無邪的旁邊,衝著對方的耳朵,追夢揚起了劍眉,緩緩道:“這麼大了還要鬧脾氣?那我走了怎麼辦?誰來哄你?”
這一句話果然喚回了莫無邪的神誌,他慢慢地抬起臉來,對上追夢那帶著一絲嘲笑意味的眸子,嘟起了嘴,以極為不滿的口氣抱怨道:“我才沒有鬧脾氣。”
“哦?”追夢挑了挑眉毛,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帶有一絲嘲弄的弧度,“那就好。”
“我、真、的、沒、有!”莫無邪一字一頓地辯解,隨即不滿地瞥了一眼追夢,繼續抱怨道:“誰要人哄了?”
這一次,追夢卻沒有搭話,隻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狠狠揉了揉莫無邪的頭,直到將之壓到桌麵上才放了手。好容易從魔爪底下抬起頭的莫無邪,正準備衝追夢鬥上幾句,卻見對方抬起手來,掩嘴打了個嗬欠,而後隨意地擺了擺手,直接向內室走去。
“豬!”莫無邪狠狠地衝著追夢的背影罵了一句,隨後正要將頭趴下繼續鬱悶,卻發現心情好像有了不小的轉變。微微愣了愣,莫無邪起身走到冰箱處,拿出一灌冰啤酒灌了兩口,而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之上,享受著冰啤酒帶來的涼爽。
哇!好曖昧的一幕啊!這兩個人的關係……嗯,嗯……絕對非比尋常!
我一邊下了如此結論,一邊為莫無邪和追夢貼上粉色愛心形的背景畫麵。嘿嘿,看到好東西了!我大歎自己的好運道,並將雙手握成拳,放在下巴處,然後衝莫無邪曖昧地眨了眨眼,送上一個“我了解”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