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二年的喜字暗紋貢緞,順治爺最喜歡的料子,這些年並不曾見。
蘇墨兒直身跪下:“奴才蘇墨兒接旨。”
“奉天承運,慈和太後遺旨:墨兒,哀家不想讓你死,可是你為何不聽哀家的話,為何要忘記自己許下的諾言?你答應哀家此生隻以姐姐身份照顧皇帝一生,你答應哀家此生不為後妃。可是你食言了,哀家隻能拿走你的命了。白綾及痛去狀悲慘,哀家給你備下鴆酒。欽止!”
遺旨在慈和太後薨前所留,為求速而語句生白。但字字句句指責蘇墨兒出爾反爾之罪。可見慈和太後隻要一想到蘇墨兒受了封,心底就已怒不可遏。
九公公從袖中摸出一隻瓷瓶,上書“鴆”。
蘇墨兒磕頭謝恩,雙手接過瓶子,看向九公公,遲疑道:“等我走了,將我換個地方吧,此處畢竟是萬歲爺之處。”
九公公點頭,淚如雨下。
蘇墨兒打開瓶子,一股異香撲開,低聲道:“我這便去了。”
“你要去哪裏。”門被重重撞開。
蘇墨兒一慌急忙拿起瓶子往嘴邊送去。
啪!
重重一記掌刮在她的手上,啪飛了瓶子,轉眼間碎片四濺。隻留青黑的地板上,不斷湧著白煙的毒酒。
蘇墨兒呆呆地望著玄燁,玄燁早已搶過九公公手裏的遺旨一字不漏的看著。
雙手垂落,太後的遺旨落在地上。
“不封了,不冊封了。”玄燁淚流滿麵,低聲哽咽,他誰也不看,隻一步步往外走去,“不封了,不封妃了。”
夜風驟起,風卷殘雲,驟雨突至。
玄燁一步步走出偏殿,一步步邁入雨中,九公公慌忙衝進雨裏拿自己的袖子擋在他頭上:“皇上,皇上,當心著涼。”
玄燁推開他,一腳將他踹翻在地上,望著他冷笑:“早就知道了,瞞著朕,都瞞著朕。”
九公公也不敢起來,爬到他腳邊哭道:“老祖宗臨走的時候給奴才的,老祖宗不讓奴才說。”
玄燁吼道:“你是朕的奴才,你是朕的……”
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水九公公臉上。
蘇墨兒匆匆趕來見狀,哭道:“皇上,皇上,龍體為重啊,龍體為重啊……”
“就你瞞著朕最苦。”玄燁甩開她的手,低聲道,“你不知道因著你那番話,朕今天有多開心。可是原來是你向跟道別。”一步步往台階處走去,“你,害,我差點,害死我最心害的女人。差點……”
“皇上,皇上,求你,求求你龍體為重。” 蘇墨兒一次次伸手去扶他都被他甩開了,隻得跟九公公一道跪在地上哭求著。
“你們,都走吧。”玄燁一步步走上台階,走進乾清宮,親自,關上了大殿的門。
親手將那兩個同他一道長大,此生怕是再也找不來的最貼心最忠心的奴才關在了門外。
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愛人,沒有朋友了。
次日,乾清宮太監總管九公公假傳聖旨調離內侍,其罪可誅,上念及辛勤,於慎刑司終身監禁。一品宮女蘇墨兒暴斃身亡。
沈館內,玄燁再次站在庭院之中,望著眼前梳長辮消瘦孑立的蘇墨兒和玉樹風姿的李柏,淡道:“你們先帶輕騎五十先回朝鮮與蘭若彙合,封羽會率五千禦林軍暗中前往。願世子此行大仇得報。”
李柏抬袖拱手深揖:“謝皇上。”
玄燁再也不曾落在蘇墨兒身上,回步轉身,小德子倉促跟隨。
清冷帝音在院中悠然蕩響:“照顧她。”
蘇墨兒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麵。
康熙勤政,子嗣繁茂,父子間頗有仁愛,唯獨對四阿哥,曆來不管不問,極為厭煩,德嬪誕下十四皇子,四阿哥便連德妃的愛護也失去了。
乾清宮曆來不用女侍,但皇上近年來入秋天咳。德總管便從禦膳房叫人熬了幾回桂花茶,皇上覺得甚好,便那禦廚到乾清宮煮茶。
德公公笑稟道:“聽聞那禦廚是位嬤嬤。”
玄燁淡道:“乾清宮還容不下一個嬤嬤麼?”下意識問了一句,“那嬤嬤叫何名字?”
“奴才記得好像叫什麼拉姑。”
一聽便真是個嬤嬤。
隔日下午,玄燁在乾清宮批折子,一盞桂花茶落在案上,清茶四溢。
玄燁有些恍惚,近日隻每每喝著桂花茶,便似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