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允(三)(1 / 2)

“大早就起來遊湖,乏啦。”清越徑自坐在李允旁邊的椅子上,接過下人遞上的冰茶猛灌了一口,方才緩過氣一般朝一旁的李允道,“看你先前的樣子,倒似乎認識我?”

“我在阜安門城樓上見過郡主。”見清越驀地睜大了眼睛,李允略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唇,“那時候,郡主坐在渡舫上……朝我們笑了一下……”

“啊呀,這事你可千萬別告訴我祖王,否則他肯定要黑起臉來教訓我不該隨便笑了!”清越知道祖父嗣澄最看不慣自己沒有貴族小姐的矜持風範,趕緊向李允懇求道。

方才還意氣風發的郡主一下子變成了害怕家長的小女孩兒,李允的心裏微微一蕩,趕緊道:“我誰也不告訴。”

“看你就像個好人。”清越俏皮地一笑,“不過連馬球都不會打,你平時都幹些什麼啊?”

“以前就是讀書、習武,現在承了軍職,還要去城門當值。”李允老老實實地回答。

“都是好枯燥的事情啊,虧你受得了。”清越做了個苦臉,“可你總該還會點什麼吧。”

李允此刻見她眼中微微含著期待,心中很是害怕讓她失望,腦中迅速溜過自己平素的一舉一動,終於鼓起勇氣道:“我會……疊紙船。”

“紙船?我也會疊。”好勝的清越掏出隨身所攜的方形手帕,攤在桌上,隨手折疊,“呶,就是這樣……可和你的疊法一樣?”

“這是其中一種疊法……我會疊很多種……”李允的眼睛盯著清越仍然放在手帕上的纖白手指,唇邊微微帶笑,“越京的畫舫、澤之國的烏篷船、葉城的樓船,還有冰族的浮浪槎……我都會疊。”

“真的嗎?我好想看!”清越一下子興奮起來,正要叫人取紙,不料鮫人女奴潯遠遠地走了過來,恭順地稟告道:“郡主,老王爺和王爺他們從朝裏回來了,叫郡主過去呢。”

“真討厭!”清越不情不願地站起來,連帶李允也禮貌性地趕緊站起。然而就在女孩快要走出涼亭的時候,她忽然轉頭朝李允低聲說道:“明天晚上他們不在,你從後院翻牆進來,疊紙船給我看。”說完,她盈盈一笑,也不等李允回話,一路分花拂柳地去了。

李允怔怔地站在原地,細細咀嚼她的話,心裏不由突突亂跳,眼看隨潯一起過來的辛此刻站在一旁笑嘻嘻地望著自己,臉上更是一陣發紅。

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彌漫了李允的心,他隱約地預感得到,自己平靜如水的生活從此會被這嬌俏大膽的北方郡主所改變,隻是此刻的他仍然無法知道,這個改變將會多麼巨大,大得直可完全顛覆他的人生。

騎馬走在回家的途中,李允的心跳仍然未能平服。清越珠翳邊緣垂掛的細細珠鏈不斷在他眼前晃啊晃,如同船槳攪起湖心陣陣漣漪,一圈,又一圈。因此他沒再注意到,步行跟在他們馬後的辛臉上漸漸泛起的病態的潮紅,還有七叔李甚盯著辛若有所思的眼光。

好容易到了家,李允借口看每日必讀的兵書,急匆匆地把自己關進了書房裏。他從書架上隨手抽了一本《六韜》,翻開了放在桌案上,以備祖父突然歸來,自己卻拿了一疊整整齊齊的防水油紙,躲到書架後的矮幾上開始疊起了紙船。

除了晚飯時匆匆到飯廳刨了幾口,其餘時間李允都躲在書房中進行這項興奮而甜蜜的工作。好在隻有寡居的大嫂馮氏關心地勸他別光顧讀書損了身子,家裏其餘人等都沒有發現他小小的秘密,就連一向精明跳脫的七叔,也隻在飯桌上瞟了他幾眼,沒有更多的話語。

到了掌燈時分,李允麵前的桌案上已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精巧紙船。每一道一絲不苟的折痕裏,都仿佛蘊滿了隱隱約約的歡喜和惆悵。可惜李允一隻一隻地拿起來端詳,都搖著頭又放了回去——隻有完美得毫無瑕疵的紙船,才可以奉獻給那個仙女一般可愛的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