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神不守舍地當了一天的值,歸家之時李允才驀然慶幸沒有出什麼差錯。他快馬加鞭趕回家裏,偷偷把昨夜藏在臥房抽屜裏的一艘紙船拿出來看了又看,方才小心地又放了回去。
打開抽屜中的暗格,李允撥拉出自己平時積攢的私房錢,分了一大半裝在荷包裏,方才開門出去找徐澗城,卻聽廖三說徐澗城已經在晚飯前離開了。李允快步走出大門去,果然看見徐澗城提著個小小包裹,站在街角的牆壁下等他。
“徐先生,這點錢你先收著,等爺爺從朝裏回來,我再求他老人家給你安排個去處。”李允將荷包塞到徐澗城手裏,口中快速說道。
“若隻是為了這些金銖,徐某也不會厚顏在此等允少爺了。”徐澗城自嘲地一笑,“隻是徐某還想再見辛一麵,不知……”
“這個,恐怕有些難了。”李允想起七叔對辛的嚴密看護,不由麵露難色,“徐先生,來日方長……”
徐澗城是聰明人,一眼看出李允的為難推脫之意,不再堅持,躬身一揖:“來日徐某若有出頭之日,定不忘允少爺的恩情。”
“以徐先生的才學,他日定能脫穎而出。”李允說到這裏,抬頭看看夜色已至,不由惦記起與清越的約會。
徐澗城苦笑了一下。雲荒大陸並沒有如同中州的科舉製度,像他這樣的異鄉人若沒有朝中官員貴族舉薦,是萬難踏入天祈王朝的官僚體係的。隻是麵對著李允這樣的年輕人,他根本不會解釋。再次作揖告辭,徐澗城轉回身,走入了夜色蒼茫的越京街道中。從李允的角度看來,更像是這落魄的人影,被簷牙參差的越京城吞噬了一般。
禮貌性地站了一會送徐澗城離開,李允驀地轉身跑回家去,從臥房抽屜中捧出那枚紙船來,用一隻木盒盛了,偷偷從後門溜出了家。
估摸著今晚祖父李況便要回家,李允不敢騎馬驚動家人,躡手躡腳遠離了李府的灰磚大院,方才一溜煙地朝著太倉寺卿府邸奔了過去。
到了太倉寺卿府的後牆下,李允探看四處無人,提氣躍過牆頭,無聲無息地落在院中。小心地沿著牆腳走了一陣子,果然看見一株花開繁茂的月亮樹下,坐著個嫋嫋婷婷的身影,正手指絞著絹帕,百無聊賴地四下張望。
輕輕走過去,李允平複著激烈的心跳,小聲叫了一聲:“郡主。”
“呀,你來啦。”清越猛地站起來,語帶嗔怪,“怎麼一點聲響都沒有——倒嚇了我一跳。”
李允笑了笑,沒有開口。雖然心中對此番逾矩之行惴惴不安,但看到清越這副活潑嬌俏的模樣,心想就算被祖父打一頓板子也值得了。
“別怕,父王他們都出去了,就剩我和幾個嫂子在。她們早睡下了,不會發現我們的。”清越有恃無恐地說到這裏,引著李允坐到一處點了燈燭的木亭中,方才笑道,“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在下李允。”李允雖然坐在清越對麵,卻不敢正視,微垂著眼盯著麵前雕刻了玉蘭花紋的石桌,隻覺得雙頰紅得發燙。
“李允,好像是中州人的名字。”清越大大方方地盯著李允羞赧的臉,口中兀自道,“在我們蒼梧郡的中州人不多,我以前隻見過一兩個中州行商。看你的樣子,和他們大不一樣啊。”
“中州也有很多民族,不過總的來說,中州人臉部的骨相和空桑人不太一樣。”李允答道。
清越聽他這麼一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奇笑道:“哪裏不同?”不待李允回答,清越又道:“閉上眼睛。”
李允見她從座位上站起,傾身過來,慌忙閉上了雙眼。下一刻,他隻覺一隻清涼柔滑的小手輕輕撫過了他的臉,從額頭直至下頦,雖然隻是短短一瞬,卻仿佛帶著火種將他的臉一路燃燒起來。
“果然,你的顴骨比我們低,鼻子的形狀也不一樣。”清越興奮地道,“光看的話,還真沒那麼明顯。我一開始還以為你是空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