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況(一)(2 / 2)

“我們李家遷居雲荒已經數百年了,可能摻雜了一些空桑人的血統。”李允說到這裏,微微笑道,“郡主不是想看我疊的紙船麼?”中州人雖然早在千年前便開始定居雲荒,但畢竟是外來的種族,在空桑人建立的各個王朝都受到一定的限製,所以李允不欲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過李允這種夾雜了逃避的微妙心態,清越是無法體會的。年少的郡主隻是好奇地盯著李允捧出的木匣,伸手將桌邊的燭火又移得近了一些。

那是一艘精美絕倫的紙船。船頭是天祈王朝神獸“狷”的裝飾造型,船身用無數的紙片拚接出精雕細刻的船樓,連窗邊的欞框都栩栩如生,而船底則是兩排密密麻麻的船槳,隻要一轉動船尾的機關,就可以整齊迅捷地劃動。

“真是好漂亮,我都舍不得放到水裏去了!”清越摩挲著紙船,愛不釋手,“你還會疊別的樣子,對嗎?”

“是。”李允的臉隱在燭火後,倒顯得兩個因熬夜而烏黑的眼眶沒有那麼明顯,“隻要郡主喜歡,我以後還可以疊其他的船樣送給郡主。”

“別郡主郡主的,就叫我清越好啦。”清越轉頭對李允燦然一笑,將紙船捧到兩個人中間,“不過你這次疊的,是什麼船啊?”

什麼船?李允一時間愣住了。這艘裝飾華美的大船,不是畫舫,不是樓船,更不是戰艦,自己究竟是憑了什麼印象在一夜之間將它製作出來的呢?

“我看出來了,這艘船,倒像是皇上去伽藍帝都的時候,在鏡湖上乘坐的禦船呢,否則怎麼會在船頭裝飾了神獸。”清越興奮地抬起頭,眼睛亮閃閃地看著李允,“可惜我以前隻在書裏看過繪本,你一定是去過伽藍帝都,親眼見過這艘停泊在皇家港口裏的禦船吧?”

“或許是吧。”李允微笑著垂下頭,腦子裏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有什麼記憶要破土而出,卻最終徒勞地蟄伏下去。然而不待他多想,清越已經捧著紙船站了起來,笑嘻嘻地道:“我們去池塘邊玩吧。”

猶豫了再三,清越到底沒有舍得把紙船放到池塘裏去,驗證李允對紙船堅固性的承諾。“這艘我留著,你以後疊了新的來,我們再放。”李允臨走之前,清越抱著木匣笑道。

“以後……我還可以來看你麼?”黎明的晨曦中,李允有些情怯地問道。

“當然啦,我還要把你的船帶到曄臨湖去放呢。”清越笑意盎然,“改天晚上我們一起去遊湖吧。”

“可是……越京晚上是宵禁的,特別是曄臨湖周圍……”李允有些擔憂地告訴清越。

“那你今晚不是也來了?”清越嗔道,“如果被抓住了會怎樣?”

“那是因為我的武功可以避開巡城衛士。”李允老實回答,“越京府例條規定,平民違反宵禁者監禁五天,貴族繳納金銖一百。”

“不過才一百金銖嘛。”生長在王府富貴之中的平城郡主不以為然地笑了,“咱們不管它,去玩好了。老是循規蹈矩地,多沒意思啊。”

清越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李允的心結,便點了點頭,不再反駁。

看著李允輕盈地翻越了牆頭,消失在視線裏,清越忍不住低頭一笑——李允那羞赧的純真的笑容,與她以前所見之人大是不同,而那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稚拙的舉止,更是如同孩子一般可愛。

心不在焉地當了一天值,第二天夜裏,李允失眠了,腦中翻來覆去的,都是清越燦爛的笑容和清脆的話語。

再躺不下去,李允幹脆起身,點亮了案上的蠟燭。拉開櫃門,他拿出一疊油紙,正要折疊,耳邊卻仿佛響起清越不經意的話語:“除了疊紙船,你還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