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況(二)(1 / 2)

還會什麼呢?李允驀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苦惱地撐住了額頭。清越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一不曉,就連馬球也打得純熟,可是自己呢,自小被祖父逼著摒棄一切娛樂專心習文練武,除了一身武藝之外再無半點長處,就連疊紙船這樣的小小消遣,也不知是冒了多大的風險才堅持下來。這樣的自己,任何人都會覺得乏味無趣,對於生性活潑好動的清越來說,更是不久就會膩味了吧。

霍地站起來,李允走過去拉開了房門,猶豫一下,終於朝西跨院走去。雖然李家兒孫在祖父李況的訓導下都和自己一樣心無旁騖,但七叔李甚卻生性灑脫,最喜與鬥雞走馬的紈絝子弟結交,絲毫不把祖父的訓斥和家法放在心上。這兩天七叔正因為心愛的鮫奴辛變身而心情大好,就算前幾日自己與他有些隔膜,此時去求他答應教授馬球,應該不會被拒絕。

西跨院的廂房裏還點著燈,一明一滅,顯見這個放浪不羈的七叔又在鼓搗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李允有心示好,揣摩七叔爽直戲謔的心性,便躡手躡腳走得近了,猛地推開房門,故意玩笑般笑道:“這回可給我抓住了!”

當啷一聲,有什麼東西清脆地掉在地上,一個人影撲過來,捂住了李允就要脫口而出的驚呼:“不許出聲!”

“爺爺……”揉著喉嚨退開一步,李允驚駭地盯著眼前祖父李況嚴厲肅殺的表情。李況的腳下,是七叔李甚沾滿鮮血的屍體,那大睜著的眼睛悲憤地盯著正前方的虛空,嘴角似乎還噙著來不及發出的絕望大笑,讓李允禁不住腿一軟,靠在門框上。

“今天的事,千萬不能對別人說!”李況緩過神,疲憊地歎息了一聲,扶住李允,滿是皺紋的眼角輕微跳動著。

“爺爺……”李允近乎呻吟般地又叫了一聲,不可思議地盯著平素威嚴卻和藹的祖父,目光中有驚駭,也有一絲不由自主的乞憐。他無論如何也無法設想,進宮朝賀新帝登基而數日不歸的祖父,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殺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七叔他……他大逆不道,勾結叛賊,欲陷我李氏滿門為亂臣賊子。我勸誡無效,隻好殺了他!”李況轉身避開了李甚的屍體,口氣裏卻是一片深深的無奈,“自我朝開國以來,我們李家眾多兒男血灑疆場,才拚出當今聖上‘一門忠烈’的賜匾,我決不能因為你七叔玷汙了李家的名聲和諸多死去的英靈!允兒,你明白爺爺的難處嗎?”

仿佛被嚇呆了,少年木然地點著頭。

“那你發誓,永遠不對人說出今晚看到的一切!”

“我發誓。”滿盈的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李允最終還是哽咽著把誓言清楚地說出來,“如果我說出去,就讓我……就讓我和七叔一樣的下場!”

“回去睡吧。”李況慈祥地揮揮手,看著孫兒驚慌失措的背影,一種摻雜了無限悲傷的複雜眼神在眼中升起,晃了幾晃,越發蔓延開來。

靖平將軍府七爺李甚的屍體是清早被李甚的長隨發現的,霎時整個李府亂作一團,早有人到越京府報了官。幾個捕頭勘查了現場,又詢問了李甚諸多親隨,逐漸把疑點集中到一個人身上。那個人,就是被李甚趕出李府的中州流浪士人徐澗城。

隨著越京府尹發出海捕文書,徐澗城很快在一間小客棧中被官府捕獲,並擇日開堂審訊。

“您讓我出堂作證?”李允望著麵前驀然老了十歲的祖父,驚愕地問。

“是的。” 世襲靖平將軍、李家的族長李況點了點頭,一瞬不瞬地盯著臉色慘白的李允,沉穩地道,“把你那天親眼所見徐澗城和你七叔爭吵動手的一幕說出來,這是對我們最有利的證詞……”

“不,我不去!”李允猛地後退了一步,語調激動地道,“爺爺,您從小把我撫養長大,我自然不會出賣您……可是,您要我去陷害無辜之人,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跟我來。”李況沒有回應李允的拒絕,隻是顫抖著手拔開房門的插銷,蹣跚地朝外麵走去。

李允抬起頭,赤紅的眼睛中看見祖父蒼老的倦容。正是這個老人,將父母雙亡的自己從垂危中救出,若幹年來以他一貫的慈愛和嚴厲孜孜不倦地撫育著自己,若是沒有他,恐怕世界上早已沒有了李允這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