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李況(三)(1 / 2)

徐澗城投宿的客棧掌櫃和李家的家丁廖三隨後走上公堂。那馮掌櫃似是十分害怕,顫巍巍地道:“啟稟老爺,那夜小人照例守在櫃前,卻是看見徐澗城半夜出去。小人問他去哪裏,他隻說心裏煩悶,要出去走走。”

不待徐澗城反駁,廖三已磕頭道:“大人,小人那日當值,巡視宅院。雖然沒有聽見任何聲響,卻在牆腳撿到了這個。”說著,他從懷裏掏出一枚東西呈上,卻是徐澗城隨身慣用的一個鼻煙壺。

“你們……”徐澗城大驚失色,原本超拔卓然的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指著馮保廖三道,“你們為什麼要說謊?”

“大膽!”府尹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徐澗城,你仗著自己會兩手中州功夫,不滿李甚羞辱,趁他不備殺人泄憤。還不從實招來?”

“不是我殺的!”徐澗城的眼睛掃過馮保廖三,最後落在了坐在一旁的李況身上,忽然像明白了什麼一般笑了起來。李府的勢力,雖然在越京裏不算如何顯赫,可構陷他一個落拓小民,還是易如反掌啊。

“來人,脊杖四十,看他招也不招!”府尹擲下一根令簽,兩旁衙役應一聲,把徐澗城摁在地上,掄起刑杖重重打了下去。

刑杖打在骨肉上的鈍響夾帶著徐澗城竭力壓製的呻吟沉悶地傳開,扯得大堂邊李允的心底一陣陣地發顫。他慘痛地望向端坐著一動不動的祖父李況,竟然沒有從他臉上看出任何一絲異常的表情。等到四十脊杖打完,徐澗城也暈死過去,李允才驚覺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印。

“你可招供?”府尹命人潑醒了徐澗城,耐心問道。

“你們根本沒有證據……”徐澗城掙紮著抗聲道,“你們是串通好了來陷害我!”

“你的口供就是最大的證據。”府尹冷冷一笑,“大刑伺候!”

李允不記得自己是怎樣逃回家的。徐澗城痛楚的慘叫如同厲鬼一般從府衙大堂上掙紮而出,尾隨著在人群中奪路奔逃的少年,似乎一心要將他纏繞吞噬。即使李允一口氣跑到後園,把臉埋進樹下的泥土中,他還是可以看見七叔李甚灑了滿地的鮮血,這血色逐漸擴散,浸透了徐澗城原本一塵不染的白衫。

曾幾何時,少年的心中還幻想過擁有徐澗城那樣的翩翩風度,可事實上,再高貴的人被一陣亂棍打下來,和人們腳底的爛泥並沒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要這樣?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李允無聲地抽泣著,手指使勁摳著地上的泥土,仿佛要從大地中挖出一個答案來。

“允少爺。”有人在一旁低低地叫了一聲,讓李允驚惶地抬起頭來。

是辛。

經曆了脫胎換骨一般的變身,此刻的辛已不複原先雌雄莫辨的中性美,而徹底地變成了一個成熟的女人。她倚著樹站在李允旁邊,瑩藍的長發襯托著婀娜的身姿,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美麗。

“允少爺,你能不能告訴我,徐先生……他怎樣了?”見李允不開口,鮫人女奴掩飾不住自己的焦急。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不會被判死罪的。”猶豫了一下,恢複了常態的李允緩緩道。

“活罪呢?”辛的手指摳進了樹皮,吃力地問。

“應該是終生流放邊境吧。”李允說到這裏,不願再多說,轉身就要離去。

“允少爺,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麼?”辛忽然開口。

李允轉身望著她,鮫人女奴瑩碧的眼珠清澈通透,讓他有一點心虛,隻得平靜地道:“隻望他到了邊境軍中好好效力,爭取早日獲釋。”

“允少爺,你明白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辛注視著李允羞愧難掩的表情,鼓起勇氣道,“你知道徐先生是冤枉的,是嗎?”

“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李允自衛一般地立時反駁,轉身就走。

“是辛錯了。”鮫人女奴趕緊叫了一聲,迅速掩去眼中深重的失望,撲倒在地拉住了李允的袍角,求懇道,“允少爺,辛知道你好心,求你為我作主……”

“這件事,我幫不了你。”李允僵直了背影,卻不敢回頭。

“不,不是為了徐先生的案子!”辛趕緊道,“七爺死了,求允少爺將我轉給徐先生,讓我陪他一起到邊境的荒野去吧。”

“你要跟他一起去軍前效力?”李允愕然道,“你知不知道,軍中條件艱苦,而你又是身體嬌弱的鮫人,根本沒法生活……”

“允少爺,求你答應我。若不是碰到了徐先生,辛這輩子都會守著那不男不女的身子,斷不肯變身成現在的樣子。”辛放開了李允的袍角,深深地跪伏在李允身前,哀聲道,“可我是七爺買的,他死了我照例是歸為李家家奴。隻要允少爺給大老爺說幾句話,準了我陪徐先生去,辛這輩子都為允少爺感恩祈福。”說完,不斷磕下頭去。

李允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然而他終不忍見辛的額頭因為不斷的碰撞而青紫滲血,長歎一聲道:“你若一定要去,我求爺爺放了你便是。隻是今後生活必定艱辛異常,能不能熬下來隻能看你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