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見他走得迅疾,不由道:“我走路慢,這樣走不知幾時才能到。何況若是碰上巡夜士兵,我也躲不了——所以,你還是得背我過去。”
李允方才抱她下地已是勉力克製才不至失態,此刻如何敢答應?他轉回身,為難地看著清越,低低道:“郡主……”
“早說了不叫郡主,叫我清越。”清越站在原地,笑嘻嘻地看著麵前羞赧的少年,隻覺自己愛極了他這純真的窘態。她伸手招了招,哂道:“頂多我不看你好啦——哼,我不喜歡的人,我才不讓他背。”說完果真閉上了雙眼。
等了一會,果然李允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引她伏在了他的肩上。清越偷偷睜開眼,正想把他耳邊的碎發吹開,冷不防李允縱身一躍,已帶著她隱入一角飛簷的陰影裏。
與此同時,巡夜士兵的馬蹄聲從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一路脆響從他們身下掠過。
感覺到背上清越貼得離自己更緊了一些,李允輕聲道:“別怕,他們發現不了我們。”
“我才不怕,有你在,我放心得很。”清越伸手拈起李允幾根散落的發絲,纏回他的頭巾中去,低低一笑,“是你在怕吧,看你都在發抖。”
李允一笑,沒有辯解,他如何能告訴清越,他的顫抖不是因為巡夜的士兵,而是因為她而按捺不住心頭的激蕩。他勉力壓下自己的綺思,負著清越一路向曄臨湖淩波台方向奔去。
雖說自小生長在越京,李允卻和越京城內大部分安分守己的人一樣,從未在夜晚來到曄臨湖邊。此刻他和清越走在湖畔大堤上,望著煙波浩淼的曄臨湖,隻覺一陣心曠神怡,讓窒塞了多日的心靈也通透起來。
“看,就是那個祭台!”清越興奮地指著遠處一片白光,“果然是流水玉建造的,《種玉譜》上的記載真是不錯!”
李允不知她口中《種玉譜》是本什麼書,隻是隨著她的手望過去。果然,夜裏的淩波台與白日所見大是不同,白天那樸實的灰白的祭台此刻籠罩在一片柔和珠光中,而那珠光仿佛正如水流一般擴散溢動,晶瑩神奇如同天河墜落,讓人目眩神迷,隻疑置身仙境。
“能不能上去啊?”清越盯著淩波台,豔羨地說。
“那是皇家禁地,我們最多隻能在這裏看看了。”李允說到這裏,警覺地望了望四周,若是被人發現站在這裏窺視淩波台,恐怕就不是一個區區違反宵禁的罪名了。可是看到清越興高采烈捧了自己折的一堆紙船蹲在湖邊,李允根本狠不下心來催促她離開。
“疊得好漂亮,我又舍不得放了。”清越托起一艘紙船,借著月光端詳了半天,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似乎在對紙船說話,“可是不行駛在水中,還叫做船麼?我若不放你入水,你是不是也會怪我呢?”
“點上船艙裏的蠟燭,放起來更漂亮。”李允深恨自己無法揣測到女孩兒家的心思,不知說什麼話才能討得她的歡喜,隻好湊趣地從懷裏取出火絨,點燃了紙船裏的燭芯。
“好,放吧。”清越雙手捧了紙船,彎下腰將其輕輕地放上了湖麵。
忽然,一道黑色的水波閃電一般從湖心湧來,在兩人近前驀地與水麵分離,如同一隻突然探出的手臂將水麵上的紙船一攫而去!眼看那詭異的水波就要濺上清越的臉,李允下意識地將清越一把推開,讓那幾滴水珠盡數濺灑在自己身上,頓時便是一陣灼痛,仿佛那不是湖水,而是燒紅的鐵水一般。
“怎麼回事?”清越一時沒弄清眼前的一切,迷迷糊糊地問道。
“這湖水有古怪。”李允答了一句,轉頭去看自己的肩背處。說來也怪,方才那陣灼痛已隨著水珠的幹涸而消散,他的衣服上除了幾個淺淺的水印,什麼破損也不曾留下,倒仿佛剛才切膚刻骨的灼痛隻是一場幻境。
“是啊,好像有什麼東西藏在水麵下。”饒是清越膽大,此刻也不禁有些瑟縮,可仍然好奇地朝水麵斜睨過去。
李允不願在清越麵前失了膽氣,用火絨重新點燃了一艘紙船中的蠟燭,大著膽子走回湖邊。燭光雖然微弱,卻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照見湖水中一道道縱橫的黑氣,仿佛爭奪食餌的魚兒一般在水麵下湧動掙紮,綿延到李允目力所及的邊緣也不見消散。這詭異而鮮活的場景,讓白日裏見慣曄臨湖盈盈碧水的李允忍不住生出一股寒意——怪不得朝廷要明令禁止民眾夜間來到湖邊,否則越京城裏將引起多大的恐慌實在無法估計。
“看這個樣子,倒像是水裏潛藏著惡靈。”清越不知何時站在李允身邊,驚奇地道,“可是它們好像被什麼力量鉗製住了,無法脫離湖水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