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不棄(二)(2 / 2)

“胡鬧!”隨著一聲怒喝,一個身著銀白錦袍的王者走了過來,一把將清越從李允身邊拉開,“不好好在府裏呆著,跑出來丟我的臉麼?”說著揚起手,正對著清越的臉頰。

“大人……”李允大駭,正要上前阻止,卻見清越湊上一步,一把攀住了那王者的手臂,涎著臉撒嬌道,“父王,你們都可以來看皇上的神跡,為什麼偏偏把我一個人留在屋裏?這些天我都快悶死啦,父王……”

蒼梧王彥照對這個女兒向來無法,回頭卻見盛寧帝不棄和父親嗣澄都朝這邊走來,連忙甩開了清越的手,低低斥道:“當著皇上的麵還敢放肆?還不快向皇上請罪?”

“是。”清越一眼瞥見遠處祖父陰沉的臉,隻得收斂了性子,老老實實地拜倒下去,“平城郡主清越見過皇上。”

“哦,這就是清越堂妹麼?”不棄笑了笑,轉向一旁的嗣澄道,“聽說這名字是老王爺親自取的吧,怎麼來了越京這麼久,也不帶進宮讓朕見見?”

“不敢欺瞞陛下,臣本待領她入宮覲見,大司命大人卻推算此女命星與皇上相衝,故不宜參見。”嗣澄低頭恭謹地答道。

眯著眼睛玩味地看了看蒼梧老王,不棄轉向身後的大司命飛橋,卻見飛橋麵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既然不宜與朕相見,那今天卻為何又見麵了呢?”不棄臉色一沉,視線越過清越,落在垂頭跪在清越身後的李允身上。

“陛下,是我要他帶我來的,我已經認罰了一百金銖,就不要怪罪他吧。”清越被不棄的目光掃得一寒,趕緊抬頭盯著皇帝,大著膽子央求。

“住口!”一旁彥照見女兒在皇帝麵前如此放肆,連忙出聲阻止。

“哦,堂妹如此為他求情,可‘他’是誰啊?”不棄冷笑了一聲,繼續逼問道。

“他是……”清越說到這裏,不禁也紅了臉,實在沒有料到這位方才還尊貴如神的皇帝說話竟是如此刻薄,竟一點顏麵也不給女孩兒家留。她望了望李允,見他垂首跪在那裏,謹守著禮儀不能言不能動,心裏頓時一陣難過,眼底漸漸泛起水霧來。

“啟稟皇上,那人乃是臣孫李允,臣管教無方,還請皇上恕罪。”正尷尬之時,忽有一員武將從隊列中走出,跪在李允身旁,正是靖平將軍李況。

“哦,李允?”不棄似乎對這個名字有些興趣,語氣卻依然讓眾人猜不出他的喜怒,“既然是李老將軍的孫子……抬頭讓朕看看。”

李允抬頭迎上不棄的目光,不由有些驚詫。方才隻聽了短短幾句話,他已能推斷出新任皇帝和故去的先皇一樣,是讓人惶恐的乖戾刻薄性子,然而此刻在近處親眼看見皇帝,卻不得不被不棄身上那無人可及的優雅風采所折服,似乎身周還帶著方才皇天渲染的光芒。即使他嘴角噙著不可捉摸含義的冷笑,也隻是讓他神祗般俊朗的容顏更添幾分神秘和崇高。驚詫未竟,李允忽見不棄目光一動,連忙垂下眼,視線凝定在不棄垂下的指尖——那掩映在精工織就的狷紋衣袖間的星辰,正是代表空桑最高權力和力量的神戒皇天。

“皇上,李允違反宵禁,臣請將他交給有司論罪。”李況見不棄眼中光芒閃爍不定,心裏委實不安,小心地插上一句話。

“唔。”不棄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仍然饒有趣味地盯著李允,“你父母是誰?”

李允不知皇帝為何發出此問,卻隻得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臣父名諱李謙,母鄧氏,均在臣幼時故去。”

“那你可還記得他們的模樣?”不棄追問道。

李允的頭垂得更低了一些:“雙親故去之時臣年紀尚幼,又曾遭遇重疾,因此記不太清了……”

“哦,李謙,他似乎有個兒子叫做李堯吧……”不棄皺了皺眉,似乎記起了什麼。

“是,李堯正是李允長兄,十年前戰死在飲馬川。”李況忍不住插口,聲音中難免顯露出焦急,“還望皇上看在李堯殉國的忠心上,將李允交由有司論罪。”

聽到這裏,李允心裏已有些疑惑。祖父口口聲聲要把自己交給有司判罪,竟然是擔心皇帝會對自己嚴苛為難。可自己小小一個雲都校尉,究竟是在何時觸怒過皇帝呢?

“李老將軍多慮了,朕不過見令孫年少有為,想顯示一下朕的愛才之意罷了。”不棄笑了笑,“違反宵禁不過是監禁五日的輕罪,朕就命李老將軍將他帶回家去,履行這五日的處罰。”

“多謝陛下盛恩!”李況心情激蕩,匍匐在地,“臣一定對他嚴加管束,再不許他出府胡作非為。”

“朕自然是相信李老將軍的。”不棄有些厭倦地轉過身,對肅立在身周的眾臣道,“看朕確實是皇天選中的帝王之血的傳人,你們這下放心了——散了吧。”

眾臣拜辭聲中,清越被蒼梧王彥照拉著走向他們的馬車,卻頻頻回頭將視線穿越了眾臣湧動的人頭朝李允望過去,看得李允心中一痛,倒似生離死別一般。他緊走幾步想要越過人群向她走近一些,不妨祖父李況已沉著臉攔在了他的身前:“跟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