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飛橋(一)(1 / 2)

玄谘對清越果然沒有打一句誑語,自他離開越京去忻州赴任沒幾天,皇宮裏果然派了人來驛館,將清越和潯都接進了宮。

進入宮門的時候清越看見了遠遠站在皇宮角塔上的大司命飛橋,盡管隔了漫長的距離,清越仍然可以感到那皇族出身的大司命眼光膠著在自己身上,其中的敵意不言而喻。清越自小是不服輸的性子,便轉了頭迎著大司命飛橋望過去,卻因為太遠而沒有看清什麼。

“好涼薄的眼神。”角塔上的大司命飛橋自言自語地歎息了一聲,“清越清越,果然是來清剿越京的麼?”他垂下眼,保養得如女子般白淨的手在麵前的水盤裏輕輕一劃,細細的水沫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從盤底湧上,漸漸組成一把利劍的模樣——那是代表兵戈和血光的不祥之兆。而劍刃所指的方向,則正對著盛寧帝不棄所居的紫宸宮。

一旁隨侍的小童偷眼望了一下水盤中的預示,不由嚇了一跳,大著膽子道:“大人既然看出了上天的預示,為何不稟明皇上,將那個女子驅趕出宮呢?”

“皇上會聽信天意嗎?”大司命飛橋嘲諷地一笑,“我們的王朝雖然名為‘天祈’,可實際上,曆代皇帝又有誰真正對天意馴服過呢?”他轉身步下角塔,自言自語地歎息了一聲,“天祈朝能支撐三百年不倒,已經是奇跡了啊。而我,又可以把它撐到什麼時候呢?”

此刻,內心忐忑的清越自然是聽不到飛橋的歎息的。盡管前途未卜,初次進宮的女孩還是一路上好奇地打量著皇宮內的一切。平心而論,宮中的建築和裝飾對清越而言並無出奇之處,不僅沒有伽藍城內白塔的壯美,甚至比不上昔日她寄居的太倉寺卿府精致奢華,於是清越明白了皇帝為何執意要殺掉舅父藍玨一家,卻仍然不明白天祈朝十五任皇帝為何廢棄伽藍城中現成的宏大宮殿,一意孤行地居住到這潮濕小氣的越京來。

領路的宮人將清越和潯引到宮牆側邊一個小跨院內,三壁都是青灰色的宮牆,隻有西廂三間房舍,雖然狹小倒還潔淨。更難得的是,院內居然種了一株開滿白色小花的心硯樹,讓原本寂寥的小院刹那多了幾分生氣。任潯自去收拾房間,清越在院子裏來回走了兩遍,發現用自己的步子來量,這個小院子長七十八步,寬二十五步,比原先在驛館裏小了老大一圈。雖然這一點讓清越很是不快,但她畢竟是生性樂觀之人,揮去眼前的煩惱,俯身撿了朵落花攤在手心細細打量。

“皇上召見平城郡主。”門口忽然多了幾名宮人,讓潯聞聲從屋內走了出來。“你在這兒呆著。”宮人對鮫人女奴的口氣並不友善,讓潯驀地止住了腳步,有些擔憂地看著清越。

“沒事,你在這兒等我。”清越隨口寬慰了她一句,跟著幾個宮人出了院子,往宮殿深處走去。

還在半路,清越便看見一個個宮女捧了杯盤碗盞,魚貫進入一座偏殿之中。光看這偏殿的位置,清越也猜到是皇帝的用膳之處,隱約的飯菜香氣讓清越微微感到一種無端的惶惑。對那個主宰自己命運的人,畢竟還是有幾分懼怕的。

進入殿中,清越一眼瞄見端坐在主位上的黑袍君王正盯著自己,心裏不禁緊張,也不敢多看,低下頭施禮問安。

“是清越堂妹吧。”主位上的盛寧帝不棄淡淡一笑,“既然你的命星膽敢與朕相衝,你又害怕什麼呢?”

“看來陛下居然真的相信了大司命的無稽之談。”清越穩下心神,大膽道,“此番接我入宮,想必陛下對如何處置我已有了決定吧。”

“朕的心意,豈是讓人隨意揣測的?”不棄有些漠然地指了指麵前的菜肴,“過來,伺候朕吃飯。”

“陛下似乎並不缺侍女,清越自小拙手笨腳,隻怕掃了皇上用飯的興致。”清越驀然明白不棄無非是想借機羞辱自己,出一出朝廷軍隊被父王大敗的悶氣,索性鐵了心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