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劉平(一)(2 / 2)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小李將軍身披連環鎧,手提騰淵槍,當先衝來,一槍將蒼梧先鋒官挑落馬下。那蒼梧左軍元帥姚力心下大是惱怒,令五百名弓箭手齊向小李將軍射去……”

“那小李將軍又怎能躲過?”

“可歎,縱然小李將軍運槍如飛,身上也中了四五枝鐵矢。眼見朝廷軍隊立時就要潰退,小李將軍大喝一聲:‘跟我衝!’不顧身受重傷,冒矢前進。這一聲大喝不要緊,隻聽得咕咚一聲,一名蒼梧將軍翻身掉下馬背,竟然給活生生嚇死了!”

“喝死敵將,這好像是別人的故事吧,難道小李將軍也會?”聽講之人麵帶疑惑。

講述之人喝口酒潤了潤嗓子,不滿地道:“小李將軍是星尊帝座下武曲將軍轉世,你沒聽說過嗎?若沒有小李將軍,這忻州早就被千軍萬馬踏破了,哪裏有工夫讓我們在這裏喝酒說書!”

“不過聽說蒼梧王彥照仁義無雙,倒是個好王爺啊……”一個聽客剛說到這裏,立時被旁人使眼色止住了這大逆不道的言語。

忻州城一座酒樓中,一個老者坐在一旁,聽著眾酒客的談論,不禁展開眉頭,微微一笑。他的對麵,正坐著一個尋常打扮的年輕人,神情沉穩,眉清目秀,和老人心目中的理想兒孫一個模樣。見老者發笑,年輕人不由大是窘迫:“劉老將軍……這些傳言,當不得真的。”

“雖不全真,卻也不全假。”劉平含笑望著自己子侄一般的李允,目光中有誠摯的讚許,“曆數空桑各軍將領,能像賢侄這樣驍勇無畏的將軍實在太少了,怪不得會被百姓傳頌。”劉平也是中州移民,在空桑人占據高位的天祈軍隊中不甚得誌,故和同樣出身的李允關係比較親密。

“其實,我也是迫不得已……”李允黯然歎了一口氣,似有無數心事,卻難於出口。

劉平見他鬱鬱不樂,也忍不住道:“以賢侄的軍功,早該受到朝廷褒獎了,卻不知兵部為何一直毫無動靜,叫人心中不服啊。”

李允淡淡一笑,不再接話。起初玄谘拉他結黨,被他婉拒,自此兩人的關係便有些疏遠的客氣,玄谘更是常常把一些危險而又功勞不顯的任務分派給他,絲毫不能推卻。獨善其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兩個人沉默一陣,李允忽然道:“你聽。”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遠遠傳來一陣歌聲,雖零落不成曲調,卻另有一股震撼人心的怨憤,隱隱聽得清幾句是:

……

烹冰心,傾玉壺,

忠臣孝子都作了古。

你習的什麼文,

你練的什麼武,

你何曾見高空飛鴻鵠?

世人都道你罪難恕,

惟我為你放聲哭!

……

歌聲漸近,李允向窗外看去,認得正是當日攔住自己馬頭喊冤的那個瘋子。正要說什麼,卻看見劉平早已側過頭去,避開了那瘋子的目光,手指被捏碎的酒杯劃出血來也沒有察覺。

“劉老將軍……”李允輕輕喚了一聲。

“失態了。”劉平緩過神,歉意地笑了笑,“這個瘋子齊緯本是以前的同僚,所以不好意思相見。”

李允垂眼淡淡一笑,沒有問下去,隻是叫小二給劉平換了個酒杯。被瘋子這麼一攪,兩人的酒興都有些淡,一時不知說些什麼,李允遂告辭出了酒樓,往自己的住處返回。

“允少爺……”正走在街上,一個清脆的聲音驀地傳過來,李允轉頭一看,正看見辛悅含笑站在一邊。她身上穿了件洗得泛白的靛藍布裙,頭上也沒有任何裝飾,卻仿佛細雨中黛色的遠山,讓空氣也頓時清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