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隻聽一聲拖長的聲音“太後駕到!”殿前圍攏的眾人趕緊紛紛拜倒下去,清越和太素也隨眾跪下,不敢仰視。雖然早知這個白太後的存在,清越卻從未見過這個隱居的先帝皇後,此番雖有心窺測,卻礙於禮數,低了頭隻看見一眾隨駕宮女藍地紅花的裙角。
太後進殿之後,很快有人過來押太素離開。清越看著他瘦削的身體拖著沉重的腳鐐,背脊卻習慣性的挺得筆直,仿佛有某種力量支撐著他在這旁人覺得無望的日子中熱情地生活下去。這種熱情也感染了清越,讓她重新充盈了重構雲荒穩定的使命感。
難得露麵的白太後親自探望盛寧帝,讓禦醫們終於放棄爭執,達成了妥協的藥方。整個殿前庭院中一時安靜下來,烏鴉鴉的人群不再交談,清越感覺是白太後讓他們平靜下滿腔焦灼,卻不知那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的太後是如何做到這一點。可是就連她自己,也恍惚覺得方才有一陣春風拂麵而過,心裏一陣舒緩。
等了一陣,忽有傳話的宮人走到殿前,高聲道:“宣平城郡主覲見!”
清越有些詫異,卻隻得跟了那宮人一路往殿內走去。紫宸殿作為天祈朝皇帝的寢殿,內外共有五重,房間四十五間,每一間都幾乎一模一樣,皇帝每晚任意挑選一間安歇,據說是曜初帝擴建越京宮殿時,為了防止刺客專門營建的。知曉了曄臨皇子所說的舊事,清越此刻明了為何曜初帝比前朝曆任空桑帝王都更加謹慎多疑,而這種性格也明顯地遺傳給了他的後代子孫。
在迷宮般的走廊裏穿梭了一陣,那宮人終於在一扇門前停住腳步,恭謹稟告:“稟皇上、太後,平城郡主到。”
“進來吧。”屋內傳出一個柔和的女子聲音,想必便是太後了。
宮人打起簾子,清越低著頭走進屋內,跪下行禮。
“起來吧。”太後略點了點頭,瞧著清越的一舉一動都符合皇族禮儀,轉頭向不棄道,“皇上說的,就是她了?”
不棄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但精神卻還好,微笑著道:“是她。母後看看如何?”
清越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麼,隻小心地低頭站在一旁,眼光正好望見太後擱在膝蓋上的手。那雙手保養得極好,卻也隱隱露出了歲月的痕跡,最顯眼之處,還是右手中指上一枚白金托子藍寶石的戒指,除了比皇帝手上的略小一圈,幾乎一模一樣。隻是不知是否錯覺,那枚戒指上的藍寶石明顯比不棄手上的光線悅目,不是那種淩厲的光芒,而是如同母親的眼睛,明亮中含著讓人心安的溫情。
想必那就是和皇天齊名的“後土”戒指了,曆來隻有空桑白之一族出身的女子立為皇後之後才能佩戴。然而天祈朝曆代皇後都貞靜幽淑,那枚曾經與皇天戒指一起呼風喚雨的後土戒指便隨著它的主人們隱居到後宮深處,幾乎被世人所遺忘。此刻清越凝視著它,幾乎不用猶豫就知道自己麵對的是真正從太古時期傳下的神器,是理當掌控雲荒的一半天下卻被脂粉簾櫳蒙住光彩的後位的象征。
“我十三歲被呈慧太後選中,立為太子妃,十六歲嫁給先帝,二十二歲封為皇後,中間經曆了明宵宮之變,不曾生養子女,也不及槿妃、櫟妃得寵,可直到先帝駕崩之時後位一直未曾動搖,你可知是為什麼嗎?”太後緩緩向清越開口。見清越搖了搖頭,太後接下去道:“隻因先帝知道,我最適合佩戴後土戒指。皇天為‘征’,後土為‘護’,作為天祈的皇後,注定要潛心靜修,以自己全部的虔誠守護後土,守護天祈的江山社稷。這一點,隻有天性沉靜穩重的白族女子才能做到。”
清越不清楚太後想說什麼,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準備聽太後接下來的訓示。然而太後卻已然站了起來,對不棄道:“我的話已說完,剩下的全憑皇上定奪。這些年來,今天說的話已是最多,有些疲乏,這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