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看見文清菡找宮女要了方子?”
“是的,是的,親眼所見。”槿華奇怪地看著已經問了三遍還未覺的麗姝,“你今天晚上是怎麼了?什麼方子值得你這麼上心?”
“別管是什麼方子。”麗姝放鬆了精神,閑閑靠在椅背上,“保管是好東西。”
“少來。”槿華細細看她眉眼中帶出的得意,她太了解謝麗姝,她能拱手讓給別人知道的東西,必然不會如她所說是什麼好東西。槿華見她不願多說也沒追問,看著窗外白雪映出的淡淡銀光,歎了口氣,“說起來文清菡這人倒是命苦,好不容易嫁了盛駿王爺,可惜她公婆又不待見她,我看她現在一個月恨不得二十幾天都住在安慶王府上。”
“我看她也住不了多久了。”麗姝眸子一轉,“沒聽外頭那些命婦私下談論她們家的事嗎?老盛王妃最講臉麵的人,少不得要叫文清菡回府去。”
巧眉一路上不時提醒雲瞬腳底下哪兒有台階,哪兒有石頭,那架勢恨不能背著雲瞬走才好,雲瞬被她鬧得哭笑不得:“我是有身孕,又不是眼睛不好使,腿腳也還靈便,不用這麼仔細吧?”
“那可不行,要是王爺回來看見我沒伺候好您,保不準就把我趕回老家種地喂豬去了。”說話間,巧眉扶著她回了前廳。皇後四下尋了一圈,沒有看見雲瞬,正要派人去找她們兩人便回來了,巧眉嘴巴快,跑到皇後跟前磕頭,“皇後娘娘您的晚宴真是好,比送子的觀音娘娘還管用。”
“本宮怎麼能和觀音大士相提並論?你這妮子現在越來越油嘴滑舌。”皇後嘴上這麼說,臉上甚是歡喜,話剛說完,皇後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神色怔怔的雲瞬,眉梢一挑,“巧眉說得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也或許不……”雲瞬有點難為情,她是第一次懷孕,自己一點經驗都沒有。
皇後連連發笑:“你這孩子越來越糊塗,容安,去,把周禦醫請來。”工夫不大,容安領著一位老禦醫走進來,皇後命雲瞬坐在自己身邊,對禦醫一招手,“周禦醫你且上來,為安慶王妃請一請脈。”
禦醫領命上前,半跪在雲瞬腳邊哆哆嗦嗦將手指放在雲瞬的手腕上,閉目沉思,不時用手摸著半長不短的山羊胡,皇後也不著急,底下眾命婦也收斂了方才的說笑,不知上麵發生了什麼事。
半晌,老禦醫將手指收回,恭恭敬敬給雲瞬行禮:“恭喜安慶王妃,是喜脈。”
皇後頓時掩口笑起來,容安跟著笑道:“難怪咱們娘娘早晨起來就瞧見樹梢上的喜鵲叫個不停,原來是應在安慶王妃這兒。”
雲瞬低著頭有些不知所措。
皇後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上:“有什麼難為情?女人家能為自己丈夫延續香火是榮耀的事兒,沒什麼不好意思。”
雲瞬抬眼看著她,見皇後眼底有淡淡的憂傷,心頭泛起一絲酸澀,王皇後雖然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後宮裏許多王子郡主稱她為“母後”,而她卻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這不能不說是她一輩子的心結和遺憾。
雲瞬綻出笑顏對她點點頭:“娘娘說得對極了,我應該高興才是。”她側目看見玉階下命婦們好奇的神色,又轉過頭來低聲對皇後說,“這件事我還不想告訴舒豫。”
皇後思量後點頭:“不錯,你剛剛有喜,倒也不急這一時告訴他,等過了百天,胎位穩了,咱們再告訴他,免得他在前線分心不替皇上好好打仗。”
雖然雲瞬決定封鎖消息卻瞞不過身邊的人。
沒過幾天,正在房中小睡的雲瞬聽見外頭有人絮絮的說話聲,她半撐起身子側耳聽。原是麗姝身邊的大丫頭玉婷給自己送補品來了。
“這裏是我們主子給王妃的一點補品。”玉婷客客氣氣地說,“這兩盒是遼東特產的長壽參,這邊帶福字團紋的盒子裏是鹿筋和鹿胎膏,那邊犄角紅黑色的盒子是珍珠雪蓮,還有這些是……”
“玉婷妹妹,”巧眉有點尖酸地說道,“這些東西都太貴重了,我也不敢擅自做主,得等王妃醒來給主子說一聲才敢收。”
“姐姐哪兒的話?什麼貴重不貴重的,這些都是我家主子的一點心意,一定要請王妃收下。”
等了一會兒,巧眉緩和了下口氣說道:“那也成,我先暫時留下,不過,你剛才說的那些名堂我可記不住,麻煩玉婷妹妹拿紙筆將那些名字都寫下來,等下王妃醒了,我也好回話兒。”
玉婷尷尬地笑了兩聲:“姐姐可是高看婢子了,婢子沒讀過書,自己名字也寫不得,哪兒能寫這些個藥名兒呢。”
她門一開,清菡走了進來:“姐姐,你醒了?是不是外麵的人把你吵醒了?”
雲瞬朝她招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你能天天陪我,我自然是歡喜,不過前幾天宴會上的情景你也看見了,你總在我這兒住著,你婆婆臉上有些過不去了。”
清菡唉了一聲:“我就知道你得這麼說,是啊,我總在你這兒住著也不是事兒。行吧,等下叮囑初晴、晚雨,讓她們收拾收拾東西,明天就回去。”清菡說著話,眼睛總不住地往雲瞬肚子上瞟,雲瞬拍了她一下,笑著說:“鬼丫頭,看什麼呢?”
“看看是個大侄子還是個大侄女呀。”清菡拿手摸了摸雲瞬平平的肚子,“你可一定得是個帶把兒的,要不跨院兒那位指不定得意成什麼樣子。”
雲瞬靠著床坐著,淡淡笑道:“我倒希望是個女兒,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男孩子雖然好,到底是調皮了些。”
“不行,必須得是個男孩兒。”清菡忽然嚴肅起來,好像隻要雲瞬一反駁她的觀點,肚子裏的娃兒就會真的變成女孩兒一樣。
雲瞬忍不住笑出聲:“行,你說了算,男孩兒。”
“這就對了嘛。最好呢,這小子再長得英俊些,以後我就把伴清許給他做老婆你看好不好?”
“王妃,謝王妃給您送來了補品,我就暫時收下了,您要是不想要,一會兒我就給她送回去。”巧眉從外麵走進來說。
“別送回去,該讓人家麵子上過不去了。都留著吧,等慎兒過周歲時咱們也準備些厚禮還回去就是了。”雲瞬說了半天話又開始覺得乏力,清菡看她要睡,便扶她躺下。
清菡和巧眉從房裏出來,關好房門之後,清菡才對巧眉說:“那些補品你可千萬別給姐姐用,什麼都別吃。找個地方存起來得了。誰知道她們安的什麼心!我明天就回府了,你可得機靈點兒,別讓別人趁舒豫不在府上趁機發壞。”
巧眉聽了把粗黑的眉毛一挑,拍著胸脯說:“是,盛王妃,奴婢辦事兒您還不放心?打今兒起,王妃吃什麼我就先吃,王妃喝什麼我就先喝,保證讓她健健康康的。您就放心吧。”
麗姝送來的東西很多,除了補品之外還有個精致的布包,打開來看,裏頭是一個金縷絲繡成的香囊,巧眉把它翻出來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這東西怪香的,應該沒事兒吧?”她略一沉吟,自言自語道,“盛王妃說吃的東西一律不許用,也沒說香囊也不許用吧?”她邊想著邊踩在窗簷上,將香囊掛在了承塵的窗簾後。
她收拾停當,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巧眉從床上躡手躡腳地下來,生怕驚擾了睡夢中的雲瞬。
“馮媽您來找王妃呀,她剛睡下。”
馮媽有點抹不開的神色,朝屋裏看了一眼,低聲對巧眉說:“剛才老家來了親戚告訴我,我公爹他過世了,讓我趕緊回去一趟幫著處理後事。”
巧眉聽了一愣,想了半天:“這是家裏大事。王妃一準兒會答應您請假。您就回去吧。”
馮媽也為難地說:“是啊,也不是什麼高興事,我還想著要怎麼去和王妃說。隻是……”她抿緊嘴唇,十分不舍地看了看裏屋,巧眉明白她的心意,拉著她的手安慰道:“您隻管放心去忙家裏的事兒,王妃才兩個多月的身子,她肯定會等你回來再生的。”
馮媽笑出聲,拍了拍巧眉的手背:“那成,有你這麼會勸人的妮子在,我就放心多了。”
“那您走了,小廚房那邊怎麼辦呢?”
“有個章媽,人幹淨,手腳也利索,老賀已經調了她過去先做我那攤兒活計。”馮媽隨著巧眉往外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雲瞬的屋子,“老賀已經套了車,我這就收拾東西回了,也就不和王妃告別,免得她傷心。等我出了熱孝,我就回來伺候她生小少爺。”
巧眉拉著馮媽的手有點舍不得:“幸虧是您,給王妃的避子湯換成養生湯,要不咱們王妃還不定得什麼時候才能轉過勁兒來呢。這回的喜事都是您的功勞。”
馮媽臉上掛上得意的笑意,搓了搓手:“咳,有我什麼事兒,還是王爺的功勞大。”
幾個月的時間飛快而過,這段日子裏,皇後頭痛的毛病更加嚴重,禦醫們紛紛無措,建議皇後到行宮去靜養,陛下特許皇後到行宮暫居一年。
有人說陛下體恤皇後,也有人說陛下因為上次雪場裏眾人逼迫武媚娘馴馬的事兒而介懷至今,表麵上是對皇後的恩典,實際上是要架空皇後在後宮的實權,皇後為此日日擔驚,形容枯槁。
眾說紛紜之中,雲瞬去見過她一次,她氣色的確不佳,卻也沒有像外人描述得那麼不堪。
容安在送走雲瞬之後欲言又止地看著皇後,方才還躺在床榻上的皇後已經下地走動,對著菱花鏡撫了撫頭上的金鳳釵,容安猶豫半刻還是問了出來:“娘娘您真要去行宮住一年?”
王皇後對著寶鏡微微一笑:“這一年宮裏頭注定不平靜,本宮乏了,要給她們騰場子,讓她們自己折騰。”
“那安慶王妃……”容安的擔憂溢於言表。
皇後朝著鏡子裏的容安又是一笑:“那妮子現在已經不和本宮一條心,本宮又為什麼還要記掛她的死活?”
皇後出行後,蕭淑妃一家獨大倒也安生許多。
安慶王府裏,謝麗姝十分安靜地待在自己的一片院落之中,甚至她的腳都沒有踏進過前院半步,然而有些事情還是不可控製地發生了。
雲瞬起初隻是有些害口反酸,倒也不嚴重,等四個多月的時候,她反胃的毛病基本已經消失,隻是時常會手腳發冷,心慌腹痛。
對於一個孕婦來說,這兩種情況無疑都不是什麼好現象。管家老賀請了許多京城名醫來診治,這群人觀點一致,隻說是王妃體虛,需要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