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妃提起這件事,麗姝頓時臉色一變,閉口不言。
“你可別說自從李雲瞬生了兒子,你還沒有去看過她一次?”蕭淑妃媚眼一橫,有些促狹地笑起來,“這點你就不如這後宮裏的女人了,你看看皇後,武媚娘生了兒子她過去看,這次生了女兒她更歡喜,三天兩頭往太極宮裏去。”
“奇怪,王皇後不是和武昭儀鬧翻了嗎?怎麼又會這麼好了?”麗姝不明白,“按理說,李雲瞬是她侄女,倒也沒見皇後怎麼去看她。”
蕭淑妃看了一會兒麗姝,笑了笑:“她們自家人的事兒本宮可不得而知。”說完低頭喝茶,麗姝覺得她這話說得很奇怪,也沒再細問:“總覺著芍藥的香味特別配您。”
“好,放那兒吧。”
錦安從外麵走進來,回稟道:“方才有人來找謝王妃,奴婢推說王妃不在這裏。”
“找我的?是哪兒的人?安慶王府嗎?”麗姝問。
錦安客客氣氣地對她搖頭:“不是安慶王府,是您本家謝府的人,好像是叫章媽的那個。”
麗姝眼神一動,拿過帕子擦了擦手回身去抱慎兒:“可能是我爹找我,我先告退了。”
“去吧。”蕭淑妃沒多挽留。
麗姝走了,蕭淑妃看了看錦安:“你覺著呢?”
錦安搖了搖頭:“奴婢覺得謝王妃是真不知道。”
“她的確是不知道,她現在整個心思都在怎麼對付李雲瞬母子上,怎麼也不可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那個去給李雲瞬報信的侍衛呢?”蕭淑妃黛眉一挑,隱隱透出殺機。
“謝王妃還以為她找這麼個人來您不清楚。”錦安搖著頭笑著說,似乎在笑謝麗姝的無知。
“那個人已經沒用了,留著是禍害。”
“為什麼呀娘娘?”錦安一下愣了,“他已經離開長安城了。”
蕭淑妃品一口茶,淡淡開口:“找人來除掉他。本來這個人是可以活命的,可惜了,現在長孫舒豫通敵叛國的呼聲太高,陛下很快就要忍無可忍,謝彥那個老狐狸定然會明哲保身不會幫女兒維護長孫舒豫。如此一來,長孫家必然倒台。若有人比咱們先一步找到他,給他許多好處,那種人肯定會說實話,招認是本宮將他推到謝麗姝手裏的。本宮可不想和長孫家扯上什麼關係。明白了嗎?”
麗姝從宮門處慢慢走過,看見守衛們正在竊竊私語,她想起半月前的事,心裏一動,走上去主動打招呼:“各位辛苦了。”
“側王妃。”守衛趕緊行禮。
麗姝笑著點頭,看見那守衛頭目手裏拿著一樣東西,問道:“拿的什麼?”
“是前些天蘇大人落在這裏的一枚令牌,小的們正想著要如何還給蘇大人才好。”守衛如實回答。
麗姝心中飛快打好主意,點頭道:“是王爺的令牌吧?我前些日子把他借給了蘇大人,請他幫忙照顧在宮中的家人來著,不想是丟在了你們這裏,我說他怎麼遲遲不肯還給我呢。”
“原來是這樣,小的們現在就物歸原主。”頭目雙手奉上令牌。
麗姝接過來在手上掂了掂,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謝府,今日有些反常。
章媽看見自己時眼神飄忽,問她話也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麗姝心裏煩躁,抱著慎兒往裏走,一邊招呼:“爹,我回來了,您找我呀?是不是想慎兒了?我把他帶來給您看看。”
“先不忙,你先看看這個。”謝彥坐在大廳裏等她。麗姝把孩子交給章媽,自己接過謝彥遞給她的紙,越看臉色越白,幾行字字字寫得清楚,可她花了好長工夫才看明白他們的意思。
《今逐逆女謝麗姝之告宗老書》。
“今有不肖子孫謝麗姝,於人側室貪慕主母之位,為子謀權,意戕害主母……壞我家風,謝家無顏為此不孝子孫掩飾,今逐出家門,告之宗廟,謝彥與之斷絕父女情分,從此各行其是,終生無幹。”
“爹?您這是什麼意思?”謝麗姝哆嗦著嘴唇臉色蒼白地問道。她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就要和自己斷絕父女關係,還要驅逐出謝家?
謝彥撚著胡須,微微眯起眼睛,這副深沉的模樣竟讓人看不出是悲是怒:“如你所見,你和玉婷做的那點事兒早就被人所知,我謝家沒有你這樣的惡毒之人。”
“爹!你老糊塗了嗎?你怎麼能信旁人的話不信我呢?”謝麗姝把信攥成一團,狠狠發問,“你聽哪個說的?讓他出來和我對質。”她轉身看著抖如篩糠的章媽,“是不是你!說!”
“不是我喲,小姐!”章媽慌忙跪在地上,連連哀求。
“起來!她現在不是你的小姐。”謝彥怒喝一聲。
章媽跪在那兒,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謝麗姝腦中靈光一閃,忽而想到了什麼似的,冷笑道:“爹,你要和我斷絕關係,真的是因為這個嗎?你我好歹父女一場,你最後能不能給我一句實話?”
謝彥看向自己的女兒,這一個多月未見,她似乎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但這並不影響他改變自己的主意,他謝彥打定的主意從不悔改。
“你的夫君長孫舒豫勾結突厥人,和他們合起夥來了。”
“這種話你也信?舒豫是皇室宗親,是皇帝的親表弟,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麗姝冷笑,這種傳聞近來她已經聽了太多。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也相信了。
謝彥也冷笑一聲:“男人的權欲永無窮盡,他是皇室宗親不假,可他一輩子也當不了皇帝!這就是長孫舒豫心裏的恨,早在太宗即位時若非長孫家一力扶持,貞觀時如何能如此昌平?長孫家的子弟現在多要些權位也無不可。”
“可是你害怕,你害怕因為我的緣故而受到株連是不是?”麗姝的眼角已有淚水,她忍著不讓它們掉落,“長孫家如此功高!難怪你早就打算好了攀交長孫家……”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著謝彥,指著他,顫聲道,“連把我嫁給舒豫都是你的計劃之一?”
“不錯,若非是長孫家,誰人能讓我謝彥將女兒嫁去做小?”謝彥橫眉笑道,“現在總算有點像我的女兒了。可是,你已經不是我的女兒。”
“誰稀罕!”謝麗姝仰天大笑,笑聲中震落眼角淚珠,慎兒在章媽懷裏嚇得哭起來,麗姝回身抱過兒子,將手裏的那團紙狠狠扔在謝彥的臉上,“要斷就斷得幹淨,我一張紙也不會從謝府帶走!”
謝麗姝抱著慎兒從廳堂出來,不去看那些下人探究的眼神,徑直走向自己的馬車:“走。”謝麗姝從沒有那麼一刻慶幸自己嫁給了長孫舒豫,縱然她被自己的爹親手拋棄,可她還是讓人企及羨慕的安慶王側妃,她還能有許多高高在上的榮耀,她抱緊懷裏的慎兒,控製不住眼淚落滿前襟,“我知道,我早該知道……這世上沒誰是靠得住的,我得靠我自己,兒子,娘得靠自己。”
清晨,晚雨推開點兒窗子給房間換氣,看窗外桂樹已經含了花苞。日子過得可真快,還沒覺出涼快,秋天就又要到了。
想起雲瞬在盛王府對清菡說過,自己院子裏的花兒今年開得很好,果然不假。
哎,可惜了。晚雨掃了掃窗外的灰塵,小心地將一盆梔子花搬進來。
出了月子,雲瞬就從宮裏搬了出來。皇後已經回來卻沒有來看過她,她已經覺出這其中的微妙變化,雖說身邊的晚雨和巧眉誰都沒說什麼,可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出周遭宮人們看自己時那怪異的、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回到王府,仍舊是和謝麗姝隔牆而居,誰也沒來看過誰,倒也算太平。
雲瞬並不在意這些,她現在身子虛,心裏累得很,謝麗姝這時候不來和自己搗亂就已經夠好,虛與委蛇的那些表麵功夫又何必再做?
她身子虛弱還不能出去見風,隻能在毓秀廳裏隨便走動走動。巧眉怕她憋悶,特意將原先掛在廊下的鳥籠給她掛在毓秀廳的外頭,讓她聽聽畫眉啼唱,舒緩心情。這一天,她如平時一樣在廳堂裏慢慢散步,卻總覺得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晚雨。”
屋裏的晚雨聽見雲瞬喚她,立刻跑出來:“王妃,您有什麼吩咐?”
“你去把那隻畫眉拿進來,我想瞧瞧它。”雲瞬靠著一個椅子坐下。
晚雨麵露猶豫還是去了。少頃,她舉著鳥籠進來,不敢走近雲瞬,怕鳥身上不幹淨。
雲瞬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來,她細細端詳了半晌籠子裏的鳥兒:“這不是蘇墨遠送給我的那一隻,我的畫眉呢?”
晚雨心裏暗暗叫苦,埋怨巧眉出的餿主意,已經被雲瞬識破,她也就隻好說實話:“王妃贖罪,這的確不是原先那隻,原先那隻畫眉前兩天不知道吃了什麼壞東西,忽然死了。”
雲瞬一愣,隨即明白定然是下人們怕自己心裏難受,故意買了隻相似的鳥兒放進來,企圖瞞過她。雲瞬歎了口氣:“難為你們了。”
晚雨把鳥籠重新掛回去,雲瞬攔住她:“我本也不怎麼喜歡鳥兒,何必用籠子困著它?放了吧。”
“好嘞。王妃真是菩薩心腸。”晚雨說著把籠門打開,鳥兒得了自由立刻飛走了。
雲瞬正要說話,眼光透過窗一瞥落在匆匆走過的賀叔身上,他身後跟著一個小廝,竟是披麻戴孝一身孝服。她眉心一皺,那個小廝……看起來好眼熟,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