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公的真麵目(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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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諸多明朝題材的古裝劇,尤其是武俠劇就知道了。雖然這些劇講的故事裏麵偶爾也會有幾位有良心的好太監,但絕大多數時候我們碰到的,一定是作惡多端的壞太監。而且級別越高的太監,越壞。在裏麵貪汙幾個錢,練幾招神功,殺幾個忠良,禍害幾方百姓,對他們這幫人而言都是家常便飯。

在許多後人對明朝曆史的印象中,太監也自然而然地成了這樣一群人:啥好事都不幹,啥壞事都幹得歡。啥錢都敢貪,啥人都敢殺。皇帝是他們連蒙帶騙教壞的,大明江山也是他們吃喝嫖賭禍害沒的。要找大明王朝滅亡的罪人,這幫人第一個跑不了。

如果再對比一下曆史記錄中的諸多情景,會發現這樣的印象也不無道理,明朝每一件比較丟臉的事情,甚至每一段比較丟臉的年代,我們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從中揪出一個或者多個十惡不赦的太監來。比如從土木堡之戰的慘敗中,我們可以揪出王振;從明憲宗朱見深荒於朝政的懶惰中,我們可以揪出汪直;從明武宗朱厚照一生的荒唐享樂中,我們也可以揪出劉瑾;從木匠皇帝朱由校極品的作風中,我們更揪出了魏忠賢。這四個人,便是明朝大名鼎鼎的四大權閹。至於其他的時代,其他丟臉的事,我們若想從中揪出幾個因此招我們恨的公公,翻翻官修明史就會發現,那簡直一抓一大把。

隻是,明朝的宦官們真的有這麼大的能量,強大到可以為一個王朝的滅亡負全責的地步嗎?

1.太監為什麼這麼強

在許多人眼中,那些如雷貫耳的“權閹”們,他們的發跡之路是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難在那成為太監的要命一刀,容易在熬過這一刀後,機緣巧合拍對了某位實權人物(皇帝或者皇妃)的馬屁,從此搖身一變,從一文不名、身份卑微的下人,變成呼風喚雨、權傾朝野的大臣。無恥,卻也很幸運。

然而對於每一位“權閹”而言,在他們看似很無恥很幸運的發跡之路背後,卻都有著鮮為人知的、很艱難、很辛酸、如煉獄一般的拚殺。要了解這鮮為人知的拚殺,就需要先了解他們拚殺的戰場——明朝的宦官製度。

明朝的宦官製度,在各級官職名稱以及整個行政體製上,都與前朝有極大的不同。原因是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最為忌憚的事情之一,便是宦官專權。所以在明朝建國後,即使是宦官中品級最高者也不過四品,俸祿不過祿米一石。同時內宮宦官的權力分配也極度細化,號稱內監二十四衙門,分為十二監、四司、八局。如此龐雜的機構,也令宦官權力極難統一。這一條對於整個明朝宦官力量的消長,可謂貫穿始終。盡管朱元璋“禁止宦官幹政”的願望成為泡影,但明初建立的宦官製度設定卻至少保證了一件事:細化龐雜的宦官機構,使宦官權力自身也難於統一,像唐朝宦官那樣大權獨攬,甚至操縱皇帝如木偶的鬧劇,在明朝根本沒有可能。

也正是這樣的現實,確立了明朝曆代權閹們唯一的人生追求:操縱皇權不指望,借皇權狐假虎威才是真。

可對於每一個初入行的宦官來說,即使是這樣的夢想也是前路漫漫、艱險重重的。如果說升官如爬山,那麼從底層宦官爬升到宦官的頂層,則更像是爬喜馬拉雅山。其艱難之處,正在於明朝宦官製度冗雜、等級森嚴的體係。

這個體係的第一個特點就是“山頭”多。所謂的“衙門”,最高官職不過四品,山頭卻有二十四個,這其中的十二監分別為司禮監、禦用監、司設監、內官監、神宮監、禦馬監、尚膳監、尚寶監、印綬監、直殿監、尚衣監、都知監。另外還有“四司”,分別是惜薪司、鍾鼓司、寶鈔司、混堂司。“八局”分別為兵仗局、銀作局、浣衣局、巾帽局、針工局、內織染局、酒醋麵局、司苑局。上述機構合稱為“二十四衙門”。按照現代管理學的理論看,這樣的機構設置是極其不科學的,許多衙門的職能重疊,辦起事來相互掣肘,單個衙門能夠承擔的職能更拆分給多個衙門。如此一來相互牽製,辦事效率勢必低下。可朱元璋要的就是這樣的不科學,誰都不能專權,因此誰都威脅不到皇權。

無論我們走到哪個“山頭”,再仔細看看其內部的等級結構,恐怕又會看到更不科學的景象:每一個衙門裏,都有森嚴的等級設定,比如在十二監中,最高級別負責人統稱為“太監”(在明朝,太監一詞隻有宦官中最高一級的群體才可用),下麵分別是少監、監丞、奉禦以及聽事各級名稱,最底層的為雜役。而在“八局”中,稱呼則大同小異,分別為“經理”“管理”“監工”等名稱,一樣等級森嚴。可以想象,在這樣一個山頭林立、等級森嚴的體係中,初入行的宦官,從最低級別的雜役幹起,不要說成為權傾朝野的大太監,即使是在他所在的衙門裏熬得一個相對高一點的行政級別,恐怕也要把幾十年搭進去。

從這樣一個體係中自下而上熬上來,並最終成為宦官中的佼佼者,甚至能夠“青史留名”的宦官,無論正邪,都當屬其中能力最優秀者。

當然,除了能力之外,運氣也很重要。很多時候,一個宦官到底能夠混成什麼樣子,從他剛入這行被分配到了“二十四衙門”中的哪一個單位開始,就已經注定。因為“二十四衙門”雖然山頭林立,但論分量,也同樣是有差別的。

分量最重的就是“十二監”中大名鼎鼎的司禮監。在朱元璋時代,它的職能隻不過是掌管皇城的出入關防,可到了明宣宗朱瞻基時代,它的地位便如一隻噌噌上漲的股票,常年水漲船高,到明末都是績優股。原因是從那時起,它掌握了大明中央的重要權力——奏折批閱權和蓋章權,尤其是蓋章權,即影視劇中常說的“批紅”。同時,在特務組織“東廠”成立後,東廠提督太監的職位通常也是由司禮監的二把手,即司禮監秉筆太監兼任。也就是說,在山頭林立的宦官體係中,司禮監既參與行政權,又掌握監察權,其權位之重,堪稱二十四衙門中的翹楚。而在級別設置方麵,司禮監分為掌印太監、秉筆太監和隨堂太監三級,外加還掌管宮中負責印刷藏書的經廠。司禮監提督負責,下屬級別為掌司,即使是初入司禮監的新手宦官,其行政級別也要高於其他衙門的同級別的宦官。對於宦官來說,進了司禮監,等於少奮鬥十年。

而僅次於司禮監的,便是掌握大內兵權的禦馬監。按照《萬曆野獲編》作者沈德符的說法,禦馬監甚至可稱為“十二監第一署”。在朱元璋時代,它隻負責宮廷養馬等事務;到了朱棣統治時代,開始從各地選拔精壯,組成由禦馬監掌管的宮廷禁衛騎兵;到了明宣宗在位的時候,它的規模進一步擴大,組成了擁有兩萬士兵的“四衛軍”。他們開始在戰場上揚名立萬,則是在正統十四年的北京保衛戰中,在明朝三大營精銳全軍覆沒、土木堡危急的情形下,禦馬監騎兵在彰義門之戰中力挫驕橫的瓦剌騎兵,立下保衛北京的大功,從此成為名動天下的強兵。除了直接擔負軍事作戰任務外,禦馬監的宦官們還擔負著監軍責任,時常受命出外擔任監軍,並在各地擔任鎮守太監。其對軍權的參與權和話語權,使禦馬監的地位自永樂時代開始扶搖直上,成為二十四衙門中的另一重量級機構。而明朝“山頭林立”的宦官體係也因此凸現:一個由司禮監—禦馬監—東廠構成的權力三角形。

因此,如果一個新手宦官有誌成為宦官中的領軍人物,那麼他的第一步,便是要進入這個權力三角形,否則即使一時得勢,也無法長久。

然而要進入這個權力三角形,僅憑運氣是不夠的。後人在評說某宦官得勢時,總喜歡把“逢迎拍馬”當作第一原因。實際上,在明朝要得勢,就要進入這個“權力三角形”,可要進入這個權力三角形,僅會逢迎拍馬卻遠遠不夠。因為這個權力三角形,無論哪一角都屬於業務性極強的單位,隻會拍馬屁卻沒能耐,不止毀自己,更毀單位。

事實是,這兩個足以令新手宦官少奮鬥很多年的衙門,對成員的選拔標準也是二十四衙門中最為嚴格的。明宣宗時代,開始在內宮設立“內書堂”,由大學士教宦官讀書。這可以說是明朝的“太監培訓班”,這樣的培訓班也不是隨便誰都可以進的,通常都是從新進年輕宦官中挑選,優先選擇聰明或是肚子裏有墨水的。後來權傾朝野的大太監王振,就是因為其入宮前有過教書先生的工作經曆得以優先選用。且不論後來他做事如何,單說進這個班,他確實夠資格。禦馬監也是一樣,這個衙門幹的是打仗的活兒,對武藝甚至軍事謀略都有要求,在這個衙門嶄露頭角的不少宦官,諸如正德年間平定安化王叛亂的張永等人,都是有打仗真本事的。

所以能在明朝混到呼風喚雨級別的宦官,拋卻人品不談,論能力都是有業務水平的。他們走向權力高峰的每一步,除了低眉順眼的巴結外,更有咬牙堅持的拚鬥,是從刀光劍影中結結實實地殺出來!

放在明朝的“四大權閹”身上,正統時代導致土木堡慘敗的王振,是在“權力三角形”中的司禮監裏扶搖直上的。他之所以成為太監,是因為當時後宮“太監培訓班”成立,明王朝麵向全國征召各地教書先生,允許他們在有子嗣的情況下淨身入宮,參加“太監培訓班”,王振就是為數不多的報名者。入宮之後,他先上“太監培訓班”,培訓結束後,被安排在太子朱祁鎮的東宮中做了一名“局郎”,主要工作就是督促太子學習,教太子讀書習字,並因此取得太子的信任。雖然有許多史料記載,王振是因為擅長逢迎拍馬,並時常教唆朱祁鎮玩樂,因此討得了其歡心,但從朱祁鎮對王振的稱呼看,終其一生,哪怕後來君臨天下,他對王振的稱呼也始終如一 ——王先生。顯然在朱祁鎮的心中,王振並非是一個陪他玩樂的弄臣,而是一個認真教育他學習的老師。也因此,王振在朱祁鎮登基後青雲直上,榮升司禮監掌印太監,權勢煊赫一時。朱元璋生前留下的“禁止宦官幹政”的鐵牌,也被他叫人砸碎。明王朝曆史上第一個“宦官專權”的時代,從王振開始了。縱觀他的發跡,有幸運因素,但歸根結底,還是因他的專業優勢。

而比起有專業優勢的王振來,同為四大權閹,四十多年後明憲宗時代的汪直,其奮鬥道路卻要比王振坎坷得多。至少起點就要低得多,王振一入宮就上了“太監培訓班”,畢業後就當“局郎”,走到哪裏,都被尊稱一聲“王先生”,汪直卻沒有這樣的尊貴,因為那時候的他隻是一個被人鄙薄的戰俘。

汪直是瑤族人,比起王振自願淨身入宮,他淪為宦官卻完全是被動的。成化三年(1467年),廣西大藤峽爆發叛亂,被名將韓雍鎮壓,當時的汪直就是叛軍中的一員,並在戰鬥結束後,淪為了戰俘。明朝對待叛軍戰俘的規矩是要選擇其中部分人淨身後入宮做宦官。汪直就這樣被選中了。

由於受人鄙薄的叛軍身份,孤身入宮做太監的汪直,自然是孤苦伶仃舉目無親。而且讓宦官們少奮鬥幾年的兩大宦官衙門——司禮監與禦馬監,一開始統統與他無緣。他被分派到明憲宗的妃子萬貴妃身邊,做了一個普通的雜役。他那時候的年齡史書上沒有寫,但十年後他榮升西廠提督時,《明史》上還說他“年少最得寵”,十年後尚且年少,那麼十年前,他可能還是個孩子。

當然,這孩子唯一發跡的機會可能就是他伺候的萬貴妃,這位年長明憲宗十九歲的貴妃,卻是其最為寵愛的老婆。可這女人性格暴烈,心胸褊狹,可謂極難伺候。經常有小太監一不留神得罪她,輕則挨打重則處死,誰攤上伺候她誰倒黴。所以在當時無論怎麼看,這個倒黴孩子的一輩子也就這樣交待了。

然而奇跡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汪直很快就把萬貴妃伺候得心花怒放。沒進禦馬監的他,不出九年,就在萬貴妃的扶植下,成為位高權重的禦馬監掌印太監,牢牢抓住大內兵權。升遷速度如此之快,在當時也招來了諸多口水,比如文官集團首腦商輅就寫奏章罵他,同行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懷恩也在背後罵他。可罵歸罵,汪直該升官照樣升官。

於是關於他的升遷,多數人認為是靠了善於拍馬,討好了萬貴妃。然而這些人卻忽略了一點,萬貴妃,這個陪伴並保護明憲宗度過最黑暗歲月、一生久曆沉浮的女人,不是隨便就能拍得了馬屁的。汪直確是得了萬貴妃的寵,那是因為他有別人沒有的本事。

與四十年前的王振一樣,汪直也是有專業優勢的,而且還不止一個。首先就是他敏銳的洞察力和高效的行動力。憑這樣的能耐,他幫萬貴妃緩解了一個最大的心病——後宮“計劃生育”工作。

作為明憲宗最寵愛的妃子,萬貴妃最重的心事就是沒能為朱見深生養一個孩子。一開始生了一個,卻不幸早夭,雖然被明憲宗專寵,可自己已過生育年齡,再生怕是不可能了。而宮裏也有很多其他的嬪妃,萬一有人生下龍種,被立為太子,明憲宗再走在自己前頭,那自己的下場就很悲慘了。

所以從自己的孩子夭折的那刻起,萬貴妃也就橫下了一條心:我不生,別人也休想生。可這著實是件高難度的事情:不但眼要尖,皇上今天寵幸了誰,明天誰懷孕了,情報需要第一時間捕捉到,解決行動也需要迅速完成,更重要的是,絕不能讓老公明憲宗知道。既要敏銳洞察,還要高效行動,更要嚴格保密。這高難度的任務,別說萬貴妃這個女人家,就是換個壯老爺們也得累趴下。

於是不怕累的汪直橫空出世了,他行。

從接到萬貴妃的任務之後,汪直勤勉工作,就像他後來在禦馬監和西廠幹的那些事一樣,即使是最恨他的人也承認,這是一個有高效行動力和勤勉態度的人。皇宮的上上下下都密布了眼線,宮裏誰懷孕,他第一時間就知道,而且毫不手軟,搶在明憲宗知道前火速下手。之後的幾年,他創造了空前的奇跡:在成化六年(1470年)皇子朱祐樘出生前,整整三年時間,後宮裏居然一個子嗣都沒生下來。

憑著這件缺德事兒,汪直很快在萬貴妃的扶植下步步高升,十年後已成為禦馬監掌印太監。而這時候的另一件事,卻更讓他在明憲宗朱見深麵前大展身手。當時京城流傳著“妖狐”的流言,明憲宗命汪直調查。汪直一不大張旗鼓派兵,二不嚴刑拷打,自己僅穿一身破棉襖在京城化妝遊蕩,不出兩天,就把京城大街小巷的情報悉數打探清楚,如實彙報給了明憲宗。憑著打小報告的能耐,他在明憲宗的支持下開設新的情報組織“西廠”,與傳統情報部門“東廠”分庭抗禮。從而將宦官界的監察權與兵權攬於一身,一躍成為堪與王振、劉瑾、魏忠賢齊名的權閹。

汪直之所以能平步青雲,除了強大的執行力外,還因他的另一項能力,即是之前王振的短板——打仗。

汪直因開設西廠,招致怨聲載道,不得不暫避風頭後,很快就在另一個領域找到了自己的榮光——打仗。以禦馬監總管的身份,他先是於成化十五年(1479年)監軍遼東,擊敗入侵的女真部落。次年,又與兵部尚書王越搭檔,率軍抗擊入侵河套的韃靼部落,在戰鬥的關鍵時刻,他支持了王越“直搗黃龍”的戰略,以騎兵突擊韃靼部設在鹹寧海子的老巢,一舉重創敵軍。事後論功行賞,王越受封鹹寧伯,成為明朝三百年裏僅有的三位因戰功得以封侯的文臣之一(另兩位是明朝開國功臣李善長和大儒王陽明),而汪直的權勢聲威也因此達到了頂點。

這兩位權閹的發跡路,在充滿差異的同時,也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在極短的時間裏,將自己的優勢最大化,並一舉奠定事業基礎,實現人生目標。而四大權閹中的另兩位——劉瑾和魏忠賢,卻顯然沒這麼好命,相反,這二位都是經曆了漫長而艱辛的歲月,經過日複一日的苦熬、不屈不撓的鑽營,最終苦盡甘來,在人生進入中老年的時候,成功登上宦官權力巔峰。

四大權閹中的第三位,即正德年間的劉瑾,就是這種“大器晚成”的典型。正德元年他權傾朝野隻手遮天的時候,已經是五十四歲,而他入宮成為宦官的時候卻隻有六歲。為這一天,他熬了整整四十八年。

論做宦官的資曆,劉瑾比起之前的汪直來,是可以倚老賣老的,汪直還在大藤峽叛亂的時候,劉瑾就已經是後宮宦官隊伍中的一員了。劉瑾六歲時就因家境貧困,被他的談姓父親過繼給了一位劉姓宦官做養子,從而淨身入宮,也因此取了“劉瑾”這個名字。後來他發跡,當年賣他的親爹為求富貴,竟也跟著他改姓了劉,老子為兒子改姓,在中國曆史上這也算少見。

而這些當時的人,包括劉瑾本人,顯然都是想不到的。這位後來氣焰囂張到頂點的權閹,在當時卻隻是個司空見慣的小太監:家裏窮,被親爹賣給別人當兒子。宮裏的許多太監,基本都是差不多的經曆。

正因為見怪不怪,所以當晚輩汪直呼風喚雨的時候,身為前輩的劉瑾留在正史中的記錄,卻是少之又少。基本就是平淡無奇地幹活,平淡無奇地混事,唯一不平淡無奇的,便是他幾件讓人啼笑皆非的倒黴事:先投靠弘治年間權傾一時的宦官李廣,誰料剛投靠成功,李廣卻不爭氣——死了;接著李廣做過的惡事東窗事發,被清算罪過,連帶著劉瑾也被發配南京勞改;之後走了點關係總算回到京城,還謀得在乾清宮值班的差事,誰想上班第一天,乾清宮卻莫名其妙著火了,自己差點燒死不說,事後又被追責,差點論罪處死。

那時候的劉瑾也已經是快五十的人了。沒有王振的學識機遇,更缺汪直的剛猛果決,四十不惑的歲數早過了,貌似也該知天命了——這輩子怕是混不出啥名堂了。

然而他人生卻從這時候開始逆轉了:燒了乾清宮,差點被砍頭,逃過一劫後,沒被送去勞改,反而又得了美差——被選入東宮做太子陪讀,服侍當時的太子——後來的明武宗朱厚照,並很快得到器重,成為朱厚照身邊大名鼎鼎的“八虎”之首,他後來權傾朝野,隻手遮天,都是以這個機遇為跳板。

經曆過平淡無奇的人生,犯過跟錯人的錯誤,倒過啼笑皆非的黴,卻攤上了可遇不可求的機會。這匪夷所思的便宜事,到底讓人生已過中年的劉瑾碰上了。

然而,從明朝王鏊的筆記《震澤紀聞》中,我們卻看到了另一個事實:劉瑾能撿到這個大便宜,絕不是瞎貓碰死耗子的運氣。相反卻應了一句俗語——機會總是偏愛有準備的人。

劉瑾的“準備”,便是他有別於王振、汪直諸人的獨特優點——能侃。所謂樣樣通不如一門精,任何一門功夫,隻要把其殺傷力發揮到最大,就必定無堅不摧。劉瑾,便是一個把侃大山功夫發揮到極致的人。

劉瑾的能侃,在《震澤紀聞》中有兩段評價:一段是說他不太認字,但一張嘴相當厲害。另一段則說他粗通一些文化,對經史一知半解,但隨時敢於張嘴,雲山霧罩把人說暈。而正是這項本事,讓他一直平淡的人生變得不再平淡:巴結李廣的時候,靠一張利嘴上位;李廣犯事的時候,靠一張利嘴撇清了自己;後來乾清宮失火,還是靠一張利嘴救了自己的命;再後來投到朱厚照門下,依舊是靠一張利嘴討得朱厚照的歡心,並且在伺候朱厚照的八個太監中越混越熟,最終確立了自己的“老大”地位。

而僅僅依靠侃,劉瑾也許能和人混熟,可是想抓權卻遠遠不夠。劉瑾之所以能夠平步青雲,成為明朝曆史上第一位“九千歲”,更是因為他遠遠超過前人王振和汪直的另一項能力——善抓重點。

相比之下,汪直也是具有敏銳判斷力的人,但汪直的判斷力,更多的是對細節的洞察力和敏銳度。劉瑾卻不同,他最擅長的是,在最複雜困難的問題麵前找到最直接有效的解決辦法,並以最簡單的方法解決之。

比如,他剛投到朱厚照門下的時候,其實是不討朱厚照歡心的,那時候的小朱厚照才十來歲,還是剛進入青春期的孩子,感興趣的也是遊玩打仗,最喜歡的太監主要還是類似張永、穀大用這類孔武有力的。而相比之下,劉瑾非但沒什麼優勢,反而很不討喜——快五十歲的老頭子,與朱厚照相差將近四十歲,有啥好玩的。

可劉瑾不動聲色,短短幾天後,就成了朱厚照最喜歡的人。原因很簡單:朱厚照愛玩,就讓他玩個夠,劉瑾是一個隨時隨地可以想出玩鬧花樣,讓朱厚照玩得最盡興的人。比如朱厚照玩膩了打獵,劉瑾就帶著朱厚照遛狗;朱厚照玩膩了遛狗,他就帶著朱厚照玩鬥雞。總之,永遠都在第一時間以第一速度,給朱厚照開發出新的玩樂花樣,伴他度過無憂無慮的童年。

能侃且能抓重點的劉瑾,在人生態度方麵,也絕不是一個平庸之輩,相反卻早早確定了自己的人生偶像——王振。甚至他還曾經拜祭王振的祠堂,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而王振倒台的教訓,他更是刻骨銘心。正因如此,在正德元年那場驚心動魄的決鬥中,他在最關鍵的時刻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

劉瑾真正實現了人生的追求,成功超越了偶像王振曾經達到的成就,也是因為那場驚心動魄的決鬥和那個正確的決定。

那場決鬥發生在明朝正德元年(1506年),彼時明孝宗駕崩,太子明武宗朱厚照即位,陪伴朱厚照多年的“八虎”太監,自覺翻身的時候到了,立刻撒了歡。他們擁著朱厚照嬉戲享樂,國家大事全耽誤了。如此情景,群臣當然看不過去,內閣大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聯合百官上書,以集體辭職相威脅,要求朱厚照殺死劉瑾等人。眾議洶洶之下,年輕並缺乏經驗的朱厚照也慌了,他甚至向百官哀求,願意把劉瑾等宦官外放,隻求留他們一條性命,結果被百官毫不猶豫地拒絕。屋漏偏逢連夜雨,當時的宦官之首——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因怕劉瑾等人威脅自己的位置,居然火線倒戈,也團結在文官集團一邊。“八虎”,這群剛剛因朱厚照接班而雞犬升天的新寵們,頓時從天堂跌到地獄,殺身滅門之禍血淋淋地逼近了他們。

大難之下,“八虎”們也慌了手腳,有主動找文官集團媾和的,結果人家不許;也有成日哭哭啼啼的,結果人家裝沒看見;還有諸如張永這樣剛猛的,說要決死一搏,事實卻是當時根本搏不過。講和沒用,哭沒用,打更沒用,對手卻毫不手軟,非要你死,怎麼辦?

劉瑾有辦法,但他的辦法說出來的時候,卻似乎平淡無奇:大家集體找朱厚照,放聲痛哭,求朱厚照解救。

這辦法貌似說了等於沒說,要是管用的話,朱厚照也不會慌了手腳,更不會主動找文官集團求和了。可劉瑾堅信,這事就得這麼辦,而且隻要照他說的去做,這事一定辦得了。

因為劉瑾找到了反戈一擊的最佳突破口——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嶽。他相信,隻要向這個理由打出拳去,原本堅如磐石的敵人,必然會土崩瓦解。

一場好戲就這樣開始了,按照“編劇”劉瑾的設置,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先是集體覲見朱厚照,集體痛哭,朱厚照好言勸慰,一臉無奈。接著“八虎”集體哭訴,陳說冤屈,朱厚照不停地跟著歎息,卻還是一臉無奈。直到劉瑾在見過了朱厚照連續的幾次歎息和無奈後,終於一字一句地說出了準備已久的台詞:“王嶽公公提領東廠,和外臣相勾結,這次裏應外合陷害我們這些奴才啊。”

話音剛落,朱厚照年輕的臉上卻再也沒有了無奈,取而代之的是驚愕的神情,短暫的驚愕之後,就變成了憤怒:“你說的是真的,宰了這吃裏爬外的東西!”

抓住這難得的憤怒,劉瑾乘勝追擊,當場進言:“您不就是玩了幾天嗎,怎麼會有損您的聖德。這些大臣敢嚷嚷,就是因為司禮監沒有我們的人,如果您把我們幾個委派上去,誰還敢跟您過不去。”

隻這幾句話,朱厚照立刻兩眼放光,像打了雞血一樣迅速行動。接著,一場本來文官集團贏定了的“殺八虎”運動,局麵立刻逆轉,火線倒戈的王嶽被解除職務,發配南京勞改,文官集團的頭麵人物,諸如劉健、李東陽等人相繼遭罷。而劉瑾等八虎則一步登天,劉瑾被任命為尚寶監太監,提督十二團營,並進入司禮監,雖然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換成了李榮,卻不過是劉瑾的傀儡,三年後更被劉瑾排擠而去。權傾朝野的劉瑾,以這場奇跡般大逆轉的爭鬥,奠定了自己與王振、汪直比肩的“權閹”地位。

而他逆轉的奧秘,卻在他關鍵的那句台詞上:王嶽公公提領東廠,和外臣相勾結,這次裏應外合陷害我們這些奴才啊。這台詞看似平淡,其實飽含殺傷力。朱厚照是個年輕人,年輕人既會被嚇著,也會被激怒。最容易激怒年輕皇帝的事情,就是身邊的宦官勾結外廷的大臣。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劉瑾抓住朱厚照性格的弱點,對症下藥說出最重要的話,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難題。這一次,劉瑾又做到了。

而比起熬了四十八年的劉瑾來,“四大權閹”中的最後一位,即天啟年間的“九千歲”魏忠賢,熬的年頭沒有劉瑾多,吃的苦卻絕對比劉瑾多。

比如在成為太監的方式上,魏公公絕對是冒風險最大、遭罪最多的。其他三位都是按照國家招聘規則接受“淨身”,既安全又有醫療保障;魏公公卻不是,他是自行閹割,並差點為此喪命,典型的拿命博前程。

他能幹這種事,一點都不奇怪,因為在成為太監以前,他就是一個賭徒。

魏公公好賭,在他的家鄉河北肅寧是出了名的,先輸光了家產,後來又輸掉了女兒,老婆沒等著被他輸掉,就卷包袱先跑了。後來為了博前程,他又自己動手淨身,拿命賭了一回,且活了過來。

可活過來之後才發現,這次他似乎輸大了,因為那年明朝招收宦官的年齡限製是十八歲,而賭徒魏忠賢卻已過二十一歲。按照粗話說,這次白割了。

輸大了的魏忠賢幹脆淪落京城當了盲流,然而都到了這一步,他卻還不願意放棄,他成日靠打短工果腹,喜歡在太監外宅門口晃悠,渴望著能被太監雇傭,從而打開一扇入宮的門,隻要沒死,他就要賭到底。

這個人性格中的最大特征也因此顯現:比起後人對其貪婪、狡詐、無恥等評價,魏忠賢的最可怕之處便是他的執著。鎖定一個目標,一息尚存,決不罷休,哪怕輸掉一切。這可怕的執著成就了他的奇跡。

這次也一樣,在他執著的努力下,不久以後,他進入了太監孫暹的家,做了一名雜役。因為表現良好,得以被介紹入宮當了一名底層的火者,雖然地位低且工作苦,他卻毫不在意,反而繼續執著地向上爬,夾著尾巴做人,待人接物刻意裝傻,甚至皇宮裏誰都可以隨便欺負他兩下,因此落了個諢名“魏傻子”。

可也就是這個傻子,多年以來一步一個腳印,結交實權人物,也認識了宮裏混得不錯的宦官魏朝,兩人還拜了把兄弟,通過魏朝又拜了幹爹——太子朱常洛的貼身宦官、前途遠大的王安。魏忠賢借著傻乎乎的外表和這些實權人物的幫助,一步步地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