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綿延幾十年的話題(2 / 2)

北京的一所教會學校,都是在督促學生背書。

洋務運動,也是西學東漸的一部分,但此時的西學,還僅限於聲光化電,即使這些內容,也不過是西洋中學層次的。中國的學堂,以及教會辦的學校,也隻限於這個層次。江南製造總局附設的編譯所,每年推出的大量譯作,基本都是西方的中學課本。隻有極少數的留學生,而且是留學生中的佼佼者,才能了解一點中學課程以外的內容。但是,就是這樣層次的西學,也隻是一少部分讀書人有所沾濡。嚴複了解的西方社會科學知識,隻有到了甲午戰敗之後,才能有機會露麵。

北京的一所教會學校,很像個私塾

即使明知道洋人來了,而且洋人很厲害,但這個國家的士大夫,社會的精英,卻基本上無動於衷。人們沉湎在科舉的高頭講章之中,一隻腳踏在近代的門檻上,卻過著過去的日子。其中有些人,可能會對輪船和鐵路有興趣,但也不過是當成西方的奇技淫巧來欣賞。少數士大夫的真知灼見,還會被當成離經叛道的奇談怪論。洋務運動的時代,漫說整體的中國人,就是中國人的精英分子,也在沉睡。在這樣的鼾聲中,那些被送出國,接受了西洋教育的早慧者,回國之後,也隻能紮到高頭講章之中,在科名路上求一個身份,否則,他就沒有社會地位。

所以,洋務運動中,該學的,雖說晚一點,遲幾日,似乎都學了。中國有了輪船,有了鐵路,有了大機器,有了工廠,還有了有線電報。人家能做的事情,我們都能做了。從麵上看,做得也差強人意。賠錢的企業很多,但掙錢的也不是沒有。新建的海軍,操演起來,也非常好看。但是,這樣的學習成績,就怕跟學習的優等生比,一比,就露怯。但是,這個優等生就在你的隔壁,對你還有著老大的野心,想不比,根本就沒有可能。

當然,洋務運動這樣的狀態,跟外界的壓力不大也有關係。西方對中國的侵略,幾場仗打下來,他們都沒有顛覆王朝的意思。盡管也膽戰心驚,但清朝統治者還是覺得,危險還遠著呢。無論何種的開放要求,都會被中國士大夫譏為洋人貪圖利益的小招兒。即使被打敗了,也依然可以保持自己文化優越的自我感覺。所以,洋人無論怎樣跋扈,怎樣見了皇帝不下跪,在租界裏隨意鞭打華人,中國士大夫加上太後和皇帝心中的天朝上國都還在。

不用說,這樣的洋務運動,無論主事者怎樣賣力,學了什麼,變革都不會讓中國產生深層的顫動,更不消說根本性的改變了。而反過來,中國深層的要素,還會令已經發生的變革,桔越淮北而變枳,出現不應有的變異。像盛宣懷這樣的洋務幹將,在洋務運動中,曾經是衝鋒在前的猛士,但是,隨著洋務的推進,他並沒有隨著事業的進步而進步,反而越來越像一個官僚。最後,在新政期間大權在握,做了舉足輕重的郵傳部尚書的時候,居然推行鐵路國有,侵奪民營資本的固有權益,走到了自己原來事業的反麵。

洋務運動,之所以比不過日本的明治維新,說我們沒有觸動政治製度,沒有進行製度變革,當然也沒有錯。但是,在技術層麵上,我們的學習態度,顯然大有問題。我們不能亦步亦趨,老老實實地學,老大文明的帝國的包袱,讓國人總是喜歡走捷徑,玩兒變通。玩兒著玩兒著,就成了偷工減料,偷奸耍滑。還在一知半解的時候,作業尚未做好,就想著創新寫論文了。在製度層麵,我們最大的問題,不是沒有開國會,而是沒有像日本那樣,建構一個理性官僚體製,形成一個講規矩,認真負責的官僚作風。進而在這樣的官僚製下,建設一個西式的軍事製度,一支學西方學得很像的軍隊。顯然,不是日本的國會、日本的政黨政治打敗了中國,而是日本的負責任的官僚製,日本的軍隊,讓清王朝徹底丟了臉。

洋務運動,是一個綿延幾十年的話題,直到今天,其實也沒有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