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膨脹之際,也是官權擴張之時。官權膨脹,憑借權把子弄錢的機會就多。所以,盡管明清兩代實行的是官員低俸製,但由於借權弄錢的灰色地帶比較廣闊,所以,人們還是拚命往官員隊伍裏擠。擠不進官裏,就往吏裏擠,再不行,就做衙役、臨時工。一些具有特別才能的人,則可以學做師爺,做幕僚(一種非正式的官場人員)。這些格外膨脹出來的官場中人,都不需要國家財政負擔,但最後的負擔都會轉嫁到老百姓頭上,日甚一日地戕害著政權的合法性。
事實上,隻要官場的權力比較大,而且無從限製,那麼,灰色場域就隻會擴張,不能縮小。從古至今,很多人進入官場,很少有人是在意官俸的,他們要的,就是攫取灰色收入的機會。據國家公務員局的數據,2008年的公務員人數659.7萬人,2009年為678.9萬人,2010年為689.4萬人,2011年為702.1萬人,2012年則達到708.9萬。連續四年,在編製嚴控情況下編製性膨脹。顯然,這裏統計的,還是有正式編製的人員,如果加上各單位龐大的臨時工,這個數字恐怕更為驚人。比起1950年代初,一個縣供給製的正式幹部不過幾十人的情況,已經恍若天壤。現在一個縣,僅正縣級的官員,就有幾十個。
現在社會上對官員的評價很低,官員出了事,一片叫罵聲,恨不得寢皮食肉。但大學生的就業首選,卻是做公務員。削尖腦袋,擠破門,也往裏擠。公務員熱,不僅僅是大學生的事,而是社會上的熱。跟古代一樣,沒有多少人進官場,是為了做清官的。人們向往的,其實就是那個誘人的灰色場域。因此,官場越是擁擠,吏治狀況就越難以恭維。
改革三十多年,中國從計劃經濟走向了市場經濟,但這個市場,卻是跟官場攪合在一起的市場。經濟的發展,最大的獲益者,就是官場和官場中人。權把子經濟,在中國經濟總量迅速擴張的同時,得到了最大的張揚。在這樣的情況下,官本位價值和現實,不僅沒像人們想象的那樣,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逐漸淡化,反而因此而膨脹。不是中央政府不想遏製機構的膨脹,更不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冗官的危害。但僅憑中央編製辦,根本無法遏製洶湧而來的公務員熱潮。擠的人太多,守關的人注定是守不住的。就算守住了正式工,臨時工無論如何守不住。社會上權把子經濟發達了,實體經濟就必然要受損,官員憑借審批或者管理的權力,肆無忌憚地侵入市場,壓抑社會,製造一個又一個社會事端,使得官民矛盾日益激化。本該管好管住的事情,比如汙染,比如市場秩序,又放任不管,使得民怨越來越大。隨著經濟的發展,這樣的趨勢越來越明顯。
小政府大社會的口號,我們喊了將近三十年,但眼見得政府卻越來越大,擴張無序,社會卻始終發育緩慢,被壓抑得喘息幾難。因為我們沒有製度的門檻,來遏製官場的膨脹,官權的擴張。無論我們的經濟規模到了何種地步,一個官大社會小的國家,都是一個畸形的國家,像一個頭大身子小的人,個子越高,就越是嚇人。
21世紀的中國,官本位的價值和現實卻依然強固,這無論如何,都是一種不正常的狀態。權力的手腳伸得越長,市場和社會的手腳就越萎縮。這是一個已經被證實,而且正在中國上演的真理。在一個網絡時代,自媒體時代,民智已開,眾聲喧嘩。此時的官本位,無論多麼強固,都隻能是高度扭曲的。人們一方麵想往官場裏擠,一方麵又對官場恨之入骨。兩種高度衝突的觀念,在同一個人,同一群人身上同時存在,雖未必會導致精神分裂,但肯定是一種病。久病不醫,社會的潰敗,指日可期。
自古以來,冗官是病,但卻隻是病的表象。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暫時的消腫,也許是可以做到的,但如果不治本,膨脹臃腫,還是會以更加凶猛的形式卷土重來。直至全身浮腫,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