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1937)五十一歲(2 / 3)

8月28日

等到中午,不見高一涵來找,中午出去吃飯時把下午的船票訂了。下午三點鍾,高一涵來訪,頭發雖未大白,精神卻委頓得很。高語罕談到,此次隻是為了單純的抗戰熱情所驅使,一切自身的利害都沒有思慮過。到南京打算先找上海大學同事於右任,向南京最高當局說明來意。自己已預備好了一篇上蔣介石的信稿,若果會不見於右任或其他朋友對蔣先生轉致一切,便把此信徑寄蔣介石。高一涵答應先打電報給於右任,起身告辭時送五十元錢給高語罕。高一涵走後,又有一位朋友來看高語罕,談起武漢的漢奸真多。

8月29日

下午六時到蕪湖。高語罕和王麗立訪故人劉希平之墓。墓地所在之赭山,已劃為軍事要塞區,禁止閑人入內。高語罕隻得遙為瞻拜,賦詩兩首:“烽火歸來獻此身,同舟未卜況同心?白門哭罷將軍鄧,又向江中吊故人!懷爽樓中十幾春,墓門遙望淚沾巾。山頭日出紅如血,依舊年年照眼明。”“山頭日出紅如血”,為高語罕代五中初級諸生送別前兩期,即甲乙兩班畢業所作歌詞中語。

8月31日

半夜開船,早八時到南京。暫住學生謝雲皋寓所,見到學生王陸一。謝雲皋告訴高語罕,包惠僧、李石璋、徐光英諸人都在京。包惠僧和董彬如晚上來看高語罕。

9月1日

從李石璋那裏得知陳獨秀的住所,下午和王麗立、潘朗一起去陳獨秀家。陳獨秀笑嘻嘻地說:“怎麼!大個子,你們怎麼也來了!從哪裏來的!”隨後陳獨秀接受潘朗的采訪。

9月2日

在第八路軍辦事處,會見了十年不見的老友葉劍英。高語罕覺得葉劍英比十年以前更深沉了,說話更持重了,額角上麵和眉宇之間蘊蓄著一些皺紋,隱隱地表現出他十年來萬裏長征,艱難苦鬥的經曆。他們的政治意見在某些地方雖不能一致,但高語罕從心眼裏麵承認他是一個具有政治頭腦、而又不熱衷於榮名的革命軍人——一個極有希望的革命軍人。

9月上旬

高語罕到於右任家。於右任招待高語罕吃午飯,正合北方人口味,饅頭、餅、紅米粥,樣樣都是高語罕十年亡命所日日夢想而不會嚐到的。

9月9日

陳獨秀乘輪船遷往武漢。抵漢後,暫寓旅社,不日即移居武昌城內雙柏廟後街二十六號。

9月中旬

“這是因為十年的政治逃亡生活,各方麵的朋友都不能會麵,此次到京,許多舊友來談,天天忙著去看這些舊朋友,不覺得過了一天又一天。”

9月下旬

拜訪馬相伯。高語罕教小侄女王立人站在老人跟前大聲高唱救亡歌曲,為老人祝壽,老人樂不可支地對立人笑道:“恭喜你!恭喜你!因為你有一個好父親!”老人又複大聲道:“你看!我們有了這樣出色的小孩子,中國怎會亡國呢?但是轉而一想,若是國家被我們這些老年人弄亡了,那又怎樣對得起她呢?她們這樣可愛的孩子們呢?”高語罕怕老人傷心,連忙含淚辭別老人,並安慰他道:“老先生,話說得太多了,休息休息吧!我們改日再來看老先生!”

10月某日

到常府街十八號陳立夫寓所談話。高語罕說,這兩年來,因為所譯的書籍大半被禁止出版,文字生涯已是末路,除了在報上替人寫點不必要的東西,沒有什麼較有係統的著述。從廣州到長沙沿粵漢路各處隻看見軍隊的調動,絲毫沒有看見民眾熱烈的參加,恰恰相反,民眾對於這次戰爭的態度非常冷淡,除了各車站張掛著極稀有的白布寫黑字的懶洋洋的標語外,什麼也不見!武漢三鎮也沒有例外。從武漢到南京沿江幾個碼頭,如九江、安慶、大通、蕪湖,自然也是一樣。因此,這次戰爭隻是單純的軍隊在和日本動員了全國的軍隊作戰。但是為什麼那時的中國農民那樣熱烈的參加反軍閥的內戰,而現在對於對外抗戰,卻反這樣冷淡和旁觀呢?民國十一年以後,在孫中山的領導之下,經過國民黨一次代表大會,通過了一個劃時代的革命宣言與適合工農大眾之政治的經濟的要求的政綱。全國工農大眾都相信這個政綱是於他們有利的,並且是馬上可以實行的,所以他們拚死命地來擁護國名革命的北伐。但十餘年來,演成自相殘殺之局,農民對國家隻感到痛苦和憎惡,無以聊生;就是日本人來了,也不過是無以聊生。假使前方戰事失利,軍警特務隊失卻鎮壓的力量,公務員一逃,政府動搖,漢奸夥著流氓便出來統治南京,這是多麼危險啊!陳立夫問:“語罕先生要見委員長嗎?”高語罕莊重而嚴肅地答道:“我曾在黃埔任職,本是委員長的舊部,中更多故,十年暌違,論理應當見見,慰此饑渴。但是我現在是一個草茅下士,蔣先生擔負國家重任,一日萬機,實不敢以閑散之身紛擾他的宵旰憂勤,現在鄭重地請先生在蔣先生麵前代達微忱,敬祝蔣先生的健康!”陳立夫又問:“語罕先生願否擔任什麼工作?”高語罕又鄭重而誠懇地答道:“我很知道我自己。我在教育界或所謂文化界,就是以平民的資格做社會的活動,還可以相當有點作用。所以我打香港動身的時候,便拿定主意,願以平民的資格,用某一點一滴的力量,在社會方麵參加抗戰的活動。在堅決抗戰的條件之下,絕對擁護現當局的領導。自然,我的政治信仰,並沒有改變,而數年以來,並沒有參加任何政治活動,此後一切言行,都集中於抗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