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
高語罕決計去說書,原來是準備說《儒林外史》的。商之竟華、光識,他們主張說紅樓。因自己是在政治上被視為危險的人物,首先去找陳立夫、餘景塘先生,又托朋友把說書的宗旨告訴葉秀峰、許孝炎先生,很費了許多唇舌,才算了解。一麵又托人向重慶市警察局、社會局打招呼,一麵由牗青、竟華、光識、助吾、裕驤、吳麟許多好朋友幫忙組織一個招待會,準備說書各種事宜;同時又想到宣傳問題,又去找《新民報》陳銘德社長,要他援助。陳銘德非常慷慨和豪爽,不惟答應整個新民報宣傳說紅樓,並且替高語罕打算,要他每次講演之前夕,便過江去,住在他的公館裏。免得第二天臨時從南岸過江,疲乏不堪,影響講演精力。
4月15日
在江蘇會館租用大廳,講桌前揭一長條白紙,大書托爾斯泰名言“一麵鏡子”。拈出莊頭烏進孝過年時到寧國府納貢,說明了當時社會中貴族與農民的獨特架構。意思是表麵是寫一麵鏡子,實際上是說這本書反映的和代表的是當時的社會。對當時的社會來講,這本書就是一麵鏡子,這樣才能明白這麵鏡子出現的意義。“因為的一般現象,除了少數居高位的人而外,要想見到貧民的生活現象並不難,所難的是怎樣能遇到這種現象便把它抓住,不讓它打你麵前空空滑過,這需要另一種工具,就是社會科學、曆史科學、哲學、心理學、生理學或其它藝術等等的造詣。所以每一個寫實主義大師都是社會科學家、曆史科學家、哲學家、心理學家、生理學家和藝術家。某一種社會現象在常人看來,一文不值,然在寫實主義的文學大家看來,卻是極可寶貴的材料或題材;而在一般凡庸作家所看見的,認為必需描寫的材料,在天才的寫實主義作家看來,卻極不重要。因為偉大的寫實主義作家,除了他自有生來稟賦的天才外,還富有熱烈的同情心與上述各種科學的精深的修養,遂從其中養成一種極明快、極深刻、極銳利的眼光,極深遠的幻想力Einbildung skraft,和極偉大的描寫技術,才能從森羅萬象、紛紜錯雜之中,看出現象的重要成分,加以合理的處理,把它組織起來,這才能成為寫實主義的作品。”
4月22日
紅樓第二講。也是在星期日舉行,聽眾都是滿座。講罷散會時刻,主持人李公樸幾步趕到台前宣布:這所老房子歲久年深,經受不住一窩蜂,隻能魚貫列隊,款款而行。說著,他便揮動雙臂,高聲領唱:“農工商學兵,大家一條心。”聽眾合著節拍,齊聲應和,井然有序地一排接著一排緩緩退走。本講主要內容為對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史湘雲的人物分析。
4月29日
紅樓第三講。主要內容是對王熙鳳這個人物的分析。
5月6日
紅樓第四講。主要內容是對晴雯、平兒等幾個奇女子的分析。
5月13日
紅樓第五講。主要內容是對賈母和劉姥姥兩個老太婆的分析。
5月20日
紅樓第六講。主要內容是對《紅樓夢》的寶藏進行的文字批評,這一講是高語罕最看重的。
6月
告訴陳銘德自己對記者不做幻想,對高校教書也無此意。隻想到重慶市某中學校或小學校內,臨時租借一個教室辦夜校班,並請陳銘德代物色上課的教室。陳銘德邀請高語罕到成都去給《新民報》撰稿。
△有些朋友勸高語罕不要去,說新民報如何如何,高語罕認為現在輿論極受限製的時候,要想找一個完全合心意而又發行無阻的報紙,實在沒有,這樣正可以利用人家的報紙,在可能範圍之內,稍稍表達一點自己的主張。他在發表文章時抱定以下三個主張:(一)無論左派的報紙也罷,右派的報紙也罷,隻要它願意在不修改我的文字的條件之下,我都願意給它寫文章;(二)我隻說我願意說的話,絕對不絲毫違背我的政治良心。如不能發表我的主張,寧肯不說。(三)我在任何刊物上發表文章,我隻對我的文章負絕對責任,至於此刊物之或正或反,絲毫與我無幹。我是沒有任何政治組織關係,也不替任何政治組織做應聲蟲的。
7月
住成都《新民報》經理鄧季惺家。教鄧季惺和陳銘德的四個孩子讀書。高語罕對鄧季惺幾個孩子的評價是:“大姐和二姐都很聰慧,但二姐好動,大姐好靜;大姐好讀書,二姐喜交際。就文字而論:大姐似乎是已成熟了的樣子,章法格局已頗具規模,唯讀書還少,立論不能深切,再進一步,便是成材。二姐的文字也很流利,那完全是由於她的天才,老實說,她沒有她大姐用功。最可惜的大姐用功太過,年來已有肺病嫌疑,這個可愛的孩子!二姐活潑在燕大新聞係,將來加以深造,做個新聞記者,實在不錯。三姐尚在啟蒙時代,天資稍鈍,我因教授時間太短,在她身上也就沒有多下功夫,很歉然!小弟(編者注:吳敬璉)有心思,有條理,嗜學,在高中也是高材生,但身體也不好。這是他們姊弟們的美中不足,但我在空前寂寞的當兒,每天有幾個青年學生同我接近,精神上得到不少的安慰。”
△四川圖書審查委員會在省府大禮堂開四周年紀念會,高語罕和鄧季惺一同去參加。會見張群、潘公展、胡次威等,審查委員會主任陳克成要高語罕講話。高語罕劈頭就嚴正聲明:“我現在既不屬於共產黨,也不屬於國民黨。我是個自由主義者——民主主義者。關於審查圖書問題,我是無條件地站在作家們的立場說話的。我以為言論自由、思想自由和出版自由,在一個民主國家本是不成問題的;但在抗戰嚴重關頭,問題自然有些不同;不過檢查的尺度應該盡可能地放寬,切莫因噎廢食,致阻礙文化的進步。但在著作家一方麵,也應該顧慮到這一層,一言之出,一文之布,皆應經過審慎的考量,負政治和道德上的責任。對於民主問題,首先認定一個政黨要把國家領上真正的民主政治的道路,那他自己就必須先民主,就是黨員在黨內最高領袖之下,都有絕對的批評自由,不能把某一個人看做‘絕對無諍’或‘神聖不可侵犯’,這樣才可以推己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