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華被送走了,不過一日就到了趙國和南淼的邊界,她果然沒有食言,將木匣子交給了隨從的侍衛,抱著蜥蜴踏上新的路程。
那隨從問一旁的石將軍:“要追嗎?”
石將軍神色不虞:“大王無指令,就罷了。”
一行南淼隊伍重新回到了皇宮,進獻木匣子。耶布盧尚且對木華卸磨殺驢之事懷恨在心,一聽到匣子到手了,記掛著身上的毒,道:“傳上來。”
侍衛小心翼翼地捧著木匣子,跪在耶布盧的麵前。花雕木質,長約一尺許,封鎖甚牢,卻無枷鎖。
巫師忽然皺起眉:“大王,臣見這匣子好生詭異,怕有不測。”
耶布盧手一頓,隨即又伸向匣子:“無妨,木華已經走了,寡人自覺無甚可圖,她不會再找寡人的麻煩了。”
匣子一開,巫師麵色大變,迅疾跳開老遠,周遭人紛紛躲避不及。那捧匣子的侍衛還不知怎麼回事,就見那匣子裏赤紅帶血,幽幽飄出一縷冷冷的黑氣,彌漫開來,風一吹,近到鼻端,才打一噴嚏,口中就有什麼含糊著,吐出來一看,卻是血淋淋的內髒。那侍衛慘叫一聲,七竅流血,頭一歪,倒在台階上。
“大王!”那些人無不驚慌。
而耶布盧一觸到那氣體,隻覺得冰涼刺骨,讓人幾乎頭疼欲裂,但不過片刻,手上的咬痕漸漸平複,傷口也看不見了,肌膚宛若新生。他看了看,重新將匣子封上,淡然道:“原來如此,以毒攻毒。”
群臣麵麵相覷。
耶布盧突然一咬牙,道:“傳寡人之令,派出頂尖兵將,追殺燕國舜公子。”
那些將士們有些發愣,按理來說耶布盧是著了木華的道,險些中毒身亡,論理報仇該著她,怎麼好好的去殺舜公子?但他們不敢直問,低聲應是。
簾外雨潺潺,車幔被水打了個濕透,輕輕濛濛的細雨從天而下,氤氳成一片縹緲的水霧,遠看如煙,近觀似淚,宛若一幅美麗的水墨畫。
青篷馬車的一簾被撩開,一隻潔白如玉的手探了出來,玉骨奇秀,骨節分明。
“二位公子,軒主已等候多時了。”守門人對著微敞的馬車說道。
裏頭的舜公子和月公子一頷首,車簾一動,走下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後麵還附有一輛華麗的馬車,緩步走下兩個丫鬟。舜公子在月公子的傘下,氣色比以往好轉了不少,肌膚不再蒼白得幾近透明,臉色有了幾分紅潤。一襲黑衣,烏發飛揚,衣袂飄飄,猶如謫仙,通體散發著一成不變的清冷陰抑之氣,儼然一位黑夜魅者幽然出世。
而身邊撐傘的月公子,穿了一件嶄新的白色廣袖長衫,領口處隱約露出精致的鎖骨,腰係月白色流紋絲絛,配上黑色皂靴,果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
兩個丫鬟,身形相仿,一個杏花色襦衫,淡黃色襦裙,淡妝桃花,機靈可人;一個湛藍色長裙,頭上一無首飾,隻插著一根木發簪,難得的是麵容幹淨,有幾分生氣。
珠玉在側,連下人都沾了光。
守門人默默掃一眼鬥笠下不露麵目的鐵栓,恭敬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舜公子緩走了幾步,忽而聽到街頭小販的吆喝聲:“賣紅酥手嘍——又香又脆的紅酥手喂,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他心一動,迅速轉頭,見一家鋪子前果然擺了幾個狀似佛手的食物,熱氣騰騰,白色的熱氣在雨中消融,平添了幾分暖意。
但是,那紅酥手個頭較小,色澤也不紅嫩。
月公子察覺舜公子麵上有異,問道:“怎麼了?”望一眼那家食物鋪子:“你想吃?”
舜公子搖搖頭,淡聲道:“我們進去吧。”
月公子默然地陪他進去,舜公子神情無有變化,這世上的確不止孟家能做出紅酥手,一些民間百姓也可以。隻是,自從嬸嬸走後,這世上恐怕再也沒人能做出同樣味道鮮美的紅酥手了。曾有茶館說書的講解舜公子故事的傳奇,評語道:“你若盛開,清風自來。”可惜,沒人知道,他那一次回江府,一場殺戮,把最後的家也失去了,無從盛開,也沒人清風為自己而來。血雨一夜,灑在心中,腥風彌漫,了無生機,自此再無江家少年郎,隻有千機門主舜公子。
熟悉的桂花香味縈繞在鼻端,勾起了故人們的一段回憶,繞池而行,耳畔聽來一陣悠揚輕快的簫聲,仿佛是替主人歡迎遠客的到訪。這一個暮雪軒,觀之不足,玩而不盡,倒真有幾分妙處。步入朱欄,那簫聲更加清晰,依稀是兒時的曲調。月公子低聲道:“是《宴瓊林·上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