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公子微微頷首,回憶起少年時某次上元節,大家集體放假,結伴相約去街上看花燈。那時他和月公子故意快走幾步,轉了好幾個拐角,甩了那些人,去了一座酒樓大吃大喝。正大快朵頤之際,忽聽得一曲簫聲,雖錯了幾個音調,偶爾還吹破了,但仍能感覺到吹簫人的認真和堅持態度。他們很快便找到了在角落裏吹著竹子削成的簫的慕,千呼萬喚始出來,害羞得像個女孩子,舜公子當即誇獎慕出的真好聽,請他再吹一遍。慕喜出望外,兩隻眼睛炯炯有神,好像天上的繁星一時都映在了他的眼眸中。他一豎簫,手指靈活擺動,一曲歡樂的調子再度響起,是很應景的《宴瓊林·上元》:
霜月和銀燈,乍送目樓台,星漢高下。愛東風、已暖綺羅香,競走去來車馬。紅蓮萬斛,開盡處、長安一夜。少年郎、兩兩桃花麵,有餘光相借。因甚靈山在此,是何人、能運神化。對景便作神仙會,恐雲軒且駕。思曾待、龍樓俯覽,笑聲遠、洞天飛斝。向東來、尤幸時如故,群芳未開謝。
看過的風景放心裏,認識的人記心上。
光憑這熟悉的調子,就能推斷出慕就是慕容無影。
盡管曲調比當年好得不能再好,陽春白雪,他已經登堂入室,將吹簫的技能練得爐火純青。可是,舜公子和月公子仍可以感覺到,那就是慕。
門輕輕一開,慕容無影坐在一把梨花椅上,保持著吹簫的動作。見到四人,雙眼一抬,微微一笑,將醉歡音置在一邊。舜公子和月公子齊齊作揖:“好久不見,慕容軒主。”
“好久不見,舜,月。”慕容無影淡淡道。
米車和舍兔都知趣地等守門人倒了茶,一同退出了屋子,留下三位公子一起暢聊。
慕容無影笑道:“我等了很久,就知道你們還會再來找我。”
月公子隨意地坐在旁邊,挨著舜公子,絲毫不避嫌地貼成一塊兒,挑眉說道:“慕,想不到你平時為人低調,舜走後也想開去創業了。”
慕容無影看著他們兩人幾乎快貼成一個人,眼角抽了抽,視線轉到一邊,皮笑肉不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在於是什麼時候,隻在乎他能不能做出什麼。”
舜公子道:“慕,照你所說,南國神草解了‘相思’之毒,可黑銅堂至今尚未完全剿滅,仍然有漏網之魚。倘或餘黨再用‘相思’為害其他人,那這世上又從何去找另外的南國神草?”
慕容無影淡然道:“南國神草普天之下僅有一株,還從沒聽說過有另外的。而且,就連這一株,還是我暮雪軒的數十名死士冒著巨大風險得來的消息。”
舜公子一怔:“那‘相思’必須徹底銷毀了?”
慕容無影說:“而今的情況是這樣,‘相思’乃毒中之王,南國神草又沒了,這世上恐怕沒其他的解藥了。”
“其實還有一個解藥。”月公子突然說。
慕容無影一愣,狐疑地盯著月公子,旋即明白過來,哈哈笑道:“不錯,的確還有一個。”
舜公子忙問月公子:“是什麼?”
月公子偏開頭,不答。
舜公子一怔忪,慕容無影已經代為開口:“這恐怕的確是世上唯一的解藥了,但月公子應該於心不忍,就算再有人種這奇毒,也不肯動用這解藥。”
舜公子聯係前因後果,將事情的線索串聯起來,很快就抓住了關鍵所在:“是我的血?”他吃了南國神草,“相思”的毒自然就解了,與此同時,他的血液裏也流淌著南國神草的藥效,這可是解百毒的良藥啊……
月公子緊緊握住舜公子的一隻手臂,鄭重其事地說:“不論何時,不論為誰,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吃了南國神草的事。就算……為了濟世救民,也不可以隨意犧牲自己的血,我……會心疼。”
本來舜公子“嗯嗯”應著,等到後麵月公子說他也會心疼時,驀然注視著他,月公子臉燒紅,輕咳一聲,肅然道:“你答應我。”
舜公子忙道:“我答應。”
兩人之間的氣氛曖昧不少,連慕容無影都有點……承受不住。這樣他不得不感覺,自己在這裏坐著就是一個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