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南淼禍(九)(2 / 2)

卻說舜公子邊跑邊道:“想不到神穀姬這麼仗義,這個時候來給我們掩護。”

月公子說:“神穀姬和慕容關係最為要好,想來是暮雪軒那兒得了消息,趕來支援我們。”

舜公子鬱悶道:“神穀姬都來了,我千機門的那些人怎麼還沒到。”

月公子皺眉道:“的確,論理也該到了,莫非出了什麼事?”

眼前出現一片黑壓壓的人,舜公子心頭莫名一慌,刹住腳步,一手按住月公子的肩膀,說:“有情況。”

那批人越走越近,若不是空氣中彌漫著怎麼也掩飾不了的殺氣,舜公子都以為是千機門的救兵來了。等距離更近時,月亮從雲層中爬出來,往下方投射清清的光影,那些人蒙麵,身上總有幾處銅錢的標記。

舜公子倒抽一口冷氣:“黑銅堂?”

不是吧,朝廷官兵找了他們這麼久,此時一窩出現在這兒攔截他們。

“難道蟞王和南淼人勾結?”月公子猜測道。

舜公子搖頭:“蟞王不像這種人,以他的風格,若與人聯手,剛剛神穀姬來搭救的時候,就會有埋伏好的黑銅堂殺手現身,不會讓我們這麼輕易地逃出。他們到這個時候出來,可能是巧合。南淼人要殺我們,黑銅堂也不放過我們,嗬,兩麵夾擊,絕了。”

月公子抽了抽嘴角,天子劍依然在手,此刻已映出寒光,隨時透出殺機。

舜公子一歎:“南淼人難對付,這些黑銅堂的倒好收拾。”他敞開千機扇,眼眸一眯,殺意畢露。

……

荒野上,通身黑衣的屍體橫七豎八躺著,被捅了無數的窟窿,無一不氣絕,地上的草木被濺出的鮮血染得緋紅,一如泣血的殘陽,四周彌漫著足以令人窒息的死氣。舜公子半跪在屍海中,雙手撐在合攏的千機扇柄上,原先束著的紅綢帶不知遺落在了何處,長發逶迤而垂,如潑墨的瀑布,一身黑衣,即使沾了血跡也看不分明。

而月公子就沒那麼簡單了,一襲白衣血跡斑斑,好像剛從血池裏撈出來一樣,發絲亂飄,劍眉凝豎,朱唇滲血,眼瞳緊縮,一眼望到對麵又來了那一批女子的身影,真是沒完沒了啊。

舜公子勉強站起身子,之前他逃跑時已放出了數十隻血蜻蜓,宛若灑血的煙花,信號再明顯不過,怎麼還是沒有救兵趕來?難道,他們真的被困住了?

眼見那些女子帶著毒蛇朝他們走來,舜公子本想再拚著最後一點力氣逃,卻看到另一邊,還有一群銅錢標記的人,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裏:“這是什麼?”

月公子仰天歎道:“天亡我也!”敵人像打不死的蟑螂,打死一批,又有新的來支援。目前,僅憑他們兩人還扭轉不了這局勢,救兵,估計是指望不上了。

舜公子一轉身,看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淵,隻要多邁一步,可能就粉身碎骨了。他無比鎮定地問道:“月,你怕死嗎?”

月公子扭頭看向他,淡淡說道:“你都不怕,我又有什麼好怕的。”

舜公子清淺一笑:“我原以為還能被你照顧一輩子,沒想到一輩子這麼短,不過有那些美好的回憶也是值了。月,你願不願意,陪我從這兒跳下去?”

他是千機門的人,縱然是死,也要死得體麵,不會將屍身留給其他人。

月公子深深地看著他,眼神堅定而又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你既然決定,我自然誓死跟隨。”

舜公子揚起唇,微微笑了:“好,你信我。”

兩人鄭重其事地一點頭,月公子表情沒有流露出任何恐懼和顧慮,這讓舜公子的心海仿佛投入了一顆石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蕩漾開來,嘴角禁不住翹起一個更愉悅的弧度。仿佛死亡在他們眼中,不值得一提。

兩個男子共同邁出一步,月公子忽的把頭埋到舜公子懷裏,低聲說:“如果這次能平安脫險,我就叫你哥哥。”

舜公子神情一怔,眸子中有一瞬然的光彩,盛滿無數的群星璀璨、億萬的溫柔,仿佛冰山崩裂,卻聽方才月公子的聲音清冽入耳,像飄忽雲天外,隻覺得如初雪壓上梅花枝一般輕柔,似夏日清泉流水滑過青苔那般透徹。

他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好像這一刻,比什麼都值了。

風聲凜冽在耳畔,身子直直下墜,仿佛回到了那在皇宮的晚上,他跳下高樓,而那道白影迅疾奔來,牢牢攥住冰涼的手,深深對視。時光仿佛倒流,記憶重回了那一瞬間,一如他的為人,隨意縱性,瀟瀟灑灑,思念綿長間,恍惚聽聞懸崖上有人輕輕淺淺喚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