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臉苟活,一心尋死,當初的驕橫和野心早已蕩然無存。
厚厚的烏雲遮蔽了整片天空,沒有寒星與冷月,隻留下無情的黑暗。
木華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記憶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心中的情緒如一壇深埋了很久的陳年老酒,頗具百味,隻不過,她還能清晰地記得,她窮盡一生癡戀仰望的那個俊秀男子,毫不留情地舍棄她。她獻寶一樣的真心,都被他無情無義踩在腳底,沒有了退路。
她三年前,還在舜公子的身邊,坐在他的青篷樸素馬車上,說說笑笑,偶爾取出繡著青草的綠色帕子給他擦汗,兩人親密無間,其樂融融。一起破案,一起玩耍,事到如今,那些陳年舊事恍然若夢,就連曾在千機門度過無數光陰的苦,都淡忘了。她終究還是落到了眾叛親離,狼狽無所依的下場。
心中痛到無法呼吸,她卻隻能著了魔似的瘋狂念著:“舜,舜!公子,你何其狠心……那個醜八怪在騙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公子,我們回千機門……”
她形單影隻,一步步癡笑著走到一棵樺樹旁,她本是大多數人難以見到的樺樹花,即便跌落到塵埃,滿麵髒亂沾染泥垢,也依舊遮不住嬌俏的麵容,如當年一樣驕傲自信的靈動眼睛。這一雙眼睛,曾經無數次追隨著一道高貴的黑影,像影子追逐著心中唯一的光,無怨無悔。
可如今,這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死,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木華截下一條腰間皮帶,拴在樹枝上,打了個圈,身子一躍,吊在半空中。
不多時,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飄飄蕩蕩的,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她恍惚中聽到一聲鈴鐺響,癡癡地在想是誰在召喚自己。木華迷迷茫茫遊了過去,但見一個全身被黑袍籠罩的男子,佇立在她上吊的不遠處,手中搖晃著一個金鈴。
木華偏了偏頭,努力想要看清那是什麼鈴鐺,上麵好像繪了凶神惡煞的紋樣。那個黑袍人的聲音沙啞難聽,隱隱約約,好像還在哪裏聽過。
那人道:“死了?”
木華不答。心中隻疑惑著一個問題:這廝叫我作甚?
那個人道:“你就這樣甘心,因為一點小挫折,便選擇逃避,一蹶不振,不欲生還?”
木華眼中有一絲意味不明的光閃爍。
那個人眼見成功,再接再厲地誘哄道:“害你受人淩辱的是誰?害你不得已尋短見的是誰?害你落到如今地步的人是誰?問問你的心,你真的放下了嗎?”
木華微微側首,麵龐上有一點動容。
那個人笑道:“你知道麼,你自盡前穿的一身紅衣,死後正好可以助你化為厲鬼,當然,你目前的怨氣不夠重,想要去報仇,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可是,若有我這金鈴鐺的幫助,你便能事半功倍。”
木華冷冷地看著他,這一身紅衣,是她隨手抓了一個主帥的舊披風做的,原先的碧衣碧裙,早破爛不知何在。冬季嚴寒,對她來說,沒有那些人的心寒。
可是,造成自己一身狼狽,不得好死的人,不就是舜公子嗎?
她眼睛裏流動著暗潮,一時洶湧,一時微瀾。
黑袍人搖了搖金鈴,木華仿佛受到感應,隻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浸入靈魂裏,意識清明了很多,但腦海裏占據最多的,還是自己一次次受辱,與舜公子冷漠無情的臉。
是了,是他把自己變成這樣的,怎能這麼輕易就饒了他?
木華的神情陡然間變得生冷。
蟞王在心裏泛起一絲嘲諷,果然最毒婦人心,沒有哪個女人淪落到這地步不記仇的,至少在他的認知裏,是這樣的。木華顯然屬於這一類人,就算是死,也要拉個人墊背。這正合他的心意。
蟞王自從在皇宮地牢裏逃了出來,就吃了不知多少苦,可他無論受到多大的恥辱,都不放棄生命。死後化為厲鬼固然能報一點仇,但舜公子是那種怕鬼的人嗎?倘若他和月公子聯手,保不定蟞王他還沒使出陰招,就先被他們超度了。
他手頭上的萬魂幡被摧毀,秘籍雖在,卻等同於無。其中異術頗多,但陰毒的陰毒,不得超生的不得超生,沒有哪一個適合他。所以,他研製出了一個金鈴鐺,能加強厲鬼的怨氣。他想利用木華,化為一個厲鬼,去對付舜公子和月公子,自己再趁他們二人不注意時來個偷襲,反敗為勝。
這法子雖然有點凶險,但他沒有更好的選擇,隻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