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血帳中哪裏還有活物?
吳璜一揮手,身邊倆仆從向血帳中走去,將一個手中緊緊握著匕首的人拉了過來。我定睛去看這個血人,翻了皮的麵目已無法分辨,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撕成碎片,可眼睫還微微顫動著。
吳璜上前兩步,蒙麵君便拉著我後退兩步,吳璜對我倆了悟一笑,就沒有理會我和萌麵君,蹲在血人身邊,對他道:“壯士,你勝了。”
話音剛落,那人雙眼兀然大睜,眸色竟比眼瞼還紅。
“嗖!”
一道寒光從兩人間劃過,血人手起刀落,穩穩將刀插在吳璜兩腿之間的木板上,若不是吳璜及時一個仰頭,恐怕這裏就要飛血迸濺,成為第二個血帳了。
四周人神色皆變,靠吳璜最近的一名大漢最先低聲驚呼道:“護駕!護駕!”一大波侍從皆抽刀擋在吳璜身前,二樓那端幾人飛身蹬欄越過圍欄間的中空地段,製住血人,奪其刀,明晃晃的大刀擱在血人脖頸,半壓半托到吳璜麵前。
這個時候,樓下依舊喧鬧不絕,從欄杆探頭望去,酒樓的食客依舊不少,碗筷叮當聲傳到二樓來,響亮異常,更顯樓上氣氛詭異。
護駕?難不成吳璜就是吾皇?也就是南宮烏蘇?
我回首望去,酒店內二樓侍從滿滿圍了三層,各個手執銀刀,就連修木梯的師傅都手拿榔頭,同其他帶刀侍從一般,細細觀察著樓上情勢,稍一動,就會引來無數人警惕的目光,那姿態,仿佛一但動起手來就要撲身前來搶立頭功一般。
原來如此,我就說以前怎麼想都想不通,即便吳璜是朝中要員,可怎會挨著南宮越的院牆而不拜見,為什麼他將我邀進舍下,第二****又會躺在屠少敬的院落中。
原來初次相見,他告訴我緯三街的醉香樓一側是他的產業,並沒有騙我。既然當時的顏良觀是他皇家的產業,那麼屠少敬也就是他的家仆了,當鋪自然在他名下。
而那天我看見夫妻間舉案齊眉的情景,想必就是這位皇帝金屋藏嬌了。不然,怎會救了我,又將我放在屠少敬處呢?
如今,我才明白自己一不小心間,進入了怎樣的一個局。
真真假假,黃龍假仕,盤根錯節。
吳璜,這個自從我見到,就覺得氣度不凡之人,竟然就是而今坐擁洪路天下的燕朝天子。從我上樓至今,他麵上始終保持著一抹微笑,現在看卻沒有初見時的溫和,竟是如此邪性血腥。
他撥開侍從,拿白帕墊手,抬起了血人的下顎,“這人是可塑之才,萬萬善待,莫要像剛才那般無禮。”
“是。”侍從應了一聲,才將血人駝走,那一刻,我分明看見他猩紅的雙眸,死死攪著我的視線,消散了一切戾氣,我卻讀不出事何種神情,直覺這眼神似曾相識,讓我心中猛地一揪。
那種感覺一上來,我又驚又奇,他認識我?
吳璜此時已踱步到了蒙麵君身前,兩人距離極近,對視的時候仿佛能濺出火星。忽然,吳璜一笑道:“子時陽盛,人困田間,受烈日灼夫之苦,才得聊聊數粒爾;然傍晚歸家,做何皆自由。汝以為……如何?”
蒙麵君後背筆直,正言答之:“寧溘死,不願為暗中人!”
吳璜一聽,複問之:“以黑布蒙麵示人,全身皆如此,與身在暗夜之中又有何不同?”
“世間萬物,非汝所有,總歸有可遇而不可求者,可惗而不可見者。皇天龍子,亦是如此,也僅是一肉軀,就同妄想得到永生一般。而今委身,隻為求全,可否?”
皇天龍子,僅以肉軀!虧得蒙麵君說得出來。要知道再這樣一個君權神授的時代,詆毀皇帝可以要梟首示眾的!
再看吳璜,他的臉色果真越來越難看,眼神越來越可怖,隻怕下一秒揮起他那暗黃袍子,就要發天子之怒,伏屍百步,流血千裏。
我不自覺向蒙麵君背後靠了靠,他微一側頭,伸手捂住我顫抖的拳。這時吳璜卻突然朗聲爆笑,沉沉入鼓,朗朗如鑼,前仰後合,眉開眼笑。
愣是讓人摸不清這位皇帝陛下的心思。
好半晌,他才順著胸膛笑道:“好!好一個庶民!朕就依你一言,做那光下之人!拿朱筆來,朕要擬旨!”
吳璜返身坐回太師椅上,朱筆、狼毫,禦用的東西東西齊齊被擺了出來。他刷刷揮下筆墨,寫下幾行字,磕筆在硯。
“宣!”
“是。”許久沒有發話的酒店老板這個時候上前接過了諭旨,一眼神一弓腰間,仿佛做了無數遍一般熟練,他一張口,竟是一腔純正公鴨嗓。我一愣,什麼時候他變成閹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