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喜鵲落在車窗，驟雨初歇，我坐在空蕩的馬車內，晨光順著地平線穿過樹林，打在我整整齊齊的發髻上，一根朱玉帶血的玉蘭簪插在其中，定是那人的柔和，因為他的手在我發上輕攏時的溫熱，挽起發髻的輕柔，香氣溫柔，殘存未褪。
我撩起車簾，定海的早市還未開攤，農婦們已經鋪開了麻布墊，放好了竹籃，我敲了敲車壁，“就在這放我下來。”
我茫然看著婦人們坐在地麵，粗糙龜裂的手搓揉著蘿卜上的汙泥，這是我在那些貴妃娘娘，甚至是隨意一個宮女身上都沒有看到過的。
麵攤老板實誠地給我撈了好一大碗，慈祥的臉和利落的手腳完全不符，一邊撈這麵還不忘囑咐道：“多吃點兒別發呆啊小夥兒，你瞧你這瘦猴似的身板，打起架來可怎麼辦。”
是不是我臉上寫著“多災多難”幾個大字，為什麼誰看到我都說不出好話呢？
我皺著沒問道：“攤主，你看我像是個打架的嗎？”
攤主哈哈笑道：“我雖是鄉間粗鄙人，但您著一身貴氣我也是能看得出來的，喏，頭上那簪子一定花了不少錢吧，走在這暗巷中可要當心，莫叫那叫花奪了去。”
我吸溜著麵，隨口嗯了聲。
這時麵攤又走來一人，攤主招呼道：“呦，您今日又來了啊，這兩天沒見，還以為吃膩了咱這麵攤的東西了。牛肉麵不要蔥，對吧？”
“嗯。”那人沉沉應了句，這聲音怎麼有些熟悉，我抬頭一看，這不是小十一嗎？
我盯著他的同時，他也看見了我，眼神中有些許驚訝，我剛端起滾燙的碗，呲牙咧嘴地要挪到他那桌去，就聽他對攤主招呼道：“放到這桌。”“好嘞！”
他坐在我麵前，拉著我的手用他冰涼的雙手降溫，我問道：“你經常在這裏吃？”
他還是專心冰手，低聲道：“友人父親，出任務時死了。”
我低頭沉默不語，攤主悠悠唱著燕曲兒，蒸騰的熱氣中，竟然有些憂傷，小十一這些年的過往我沒有問過，也不願逼他說什麼，如今開來，定是類似於宋易邊做得那種，十分危險的事兒了。
“你來這兒做什麼？”他問道。
“今日常縣尉開堂審案，要去聽，倒是你，腿傷好了沒，就出門……”
他指了指我身後，那是暗巷出口，一個三岔路口，正對著的是一個小門，裏麵鬱鬱蔥蔥種著二十多米高的大樹，看起來宅院不小。
“來探探，你竟然不曉得這是常淵的家。還以為你腦袋終於靈光了點兒。”
啊？縣尉的家在市集中，我還真沒有想到，小十一明顯表現出鄙視二字，我無言以對地接受，問道：“你要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