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掠起鬢邊吹散的頭發,知道自己失言了,可是也不覺得能和她有什麼好談的,笑了笑,指著不遠處地鐵口賣玉米的大嬸說:“或者,我們可以在那兒邊吃邊談?”
小喬勃然變色:“鄧草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和你談是看得起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草草等了一下才說:“抱歉,我餓了,說話有些不顧後果。不過,放到十年後我或許願意和你談。而現在,我不想。”
“你篤定沈備一定會選你嗎?你們還沒有結婚,隨時都有變的可能。”小喬大聲的說,旁邊的出租車司機感興趣的低頭從車裏往這邊看。
草草看著賣玉米的,好像是和小喬說,又好像是和自己說:“對啊,他也許會變呢!”
小喬一愣,這個鄧草草魔怔了嗎?
草草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小喬說:“他當然可能會變。但是我已經選擇他了,不是嗎?我當然知道!”草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夜色在她麵前也驟然減淡。周身泛著顯而易見的快樂氣息。
小喬不知道草草想起什麼,對她近乎神經質的反應有些不耐煩:“你不怕他不要你?”
“怕!”草草道,“當然怕。可是這些事不是怕就能不來的,不是不怕就可以得到的。小喬,如果沈備有一天真的選擇你,我尊重他的選擇。但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我可以告訴你,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選擇,是自己的態度。”說到這裏草草停了一下,忽而歎了口氣,擺了擺手道,“你是不會知道的。對你來說,這一切都是剛剛開始,有大把的憧憬和夢想,怎麼會像我這麼消沉呢?”
草草簡直是在自言自語了。她原想告訴小喬,重要的是自己的選擇,抓住是愛,放手也是愛。話到嘴邊卻意識到,以小喬的經曆和現在的狀態不僅未必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恐怕還要曲解。索性一聲長歎,結束一段即興獨白!有點敗興的揮手離開。
小喬被這個女人忽而高昂,忽而低落的情緒搞得神經緊張,沈備怎麼會喜歡這樣的女子?還說什麼拯救了他,難道所謂的善良就是這種毫不掩飾的情緒和神經質的說話方式?小喬一點脾氣也沒有。草草拒絕的意思非常明顯,她很清楚即使自己強製要求,這個瘋癲的女人不定能想出什麼花招讓自己顏麵盡失。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和她談了。
以後的事還說不準的呢!
小喬雙手插進衣裏,交錯在身前,在冷風中瑟縮了一下,轉身走進黑暗狹長的走廊裏……
草草鑽進地鐵,嗬了嗬手,人流像洪水一樣灌進來,刹那間的功夫,便人貼人人挨人了。草草站在座位前麵,地鐵窗戶外麵是黑黢黢的隧道牆壁,隨著前進的節奏,地鐵裏的人像臉盆裏的水左右搖晃。草草看著窗戶裏自己的映像,深綠色的軟簷帽子下麵是一張蒼白的小臉,至少比旁邊那位大姐的臉小。窗戶大概是雙層的,一張臉被拉成上下兩層,又重疊在一起,比平日的長一些。上麵長了一條長長的鼻子,四隻眼睛,兩個嘴巴,每個耳朵垂兒下邊還摞著一個耳朵垂兒。
這才是真正的雙麵人吧?
草草好像看到另外一個自己正從身體裏慢慢分出來,在頭頂上冒出一半,用一摸一樣的表情回視自己。聽說有一種鏡子,可以看出內心的**;還有一種鏡子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但是它們都是神話或者童話裏的東西,從來沒有人在現實中擁有過。
那麼,現在,這扇地鐵的窗戶又是一扇什麼樣的鏡子?
草草四處看看,人們麵無表情的站著。即使大家緊密的擠在一起,男人並沒有因為身邊貼著女人就一柱擎天,女人也沒有因為靠著男人的大腿大驚小怪的哭泣,沒有表情的站著,或者昏昏欲睡的坐著。性這東西,真的必須先有**,才有行動。連**都沒有,行動力可以完全消失。
草草動了動眉毛,百無聊賴的轉回頭,繼續觀察鏡子裏的自己。咧咧嘴巴,向上拉拉,向下抽抽,然後她吃驚的發現,這兩張臉的動作頻率是不一樣的。好像隻有一個在動,而另一個卻是百般不情願的樣子!
草草咧開嘴做了個笑容,裏麵的兩張嘴一個在笑,一個卻抿的緊緊的,好像兩張不同人的臉!
一股冷汗從草草的後脊背悄悄的爬上來,繞過汗毛,漫過毛孔,曲曲折折的爬到草草的後脖頸子,見了風,凍在那裏,涼颼颼的激起一身雞皮疙瘩!
“建國門站到了,有在建國門站下車的乘客請準備下車。建國門是換乘站……”地鐵單調呆板的報站聲一字一頓的吞吐著,草草幾乎踉蹌著跑下車。下了車還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那個窗子,透明的,裏麵是灰黑朦朧的人群,哪裏有什麼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