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老師送給我們的春天(2 / 3)

少年的臉通紅,低下頭去。為他解圍的班主任老師從電動車的後座拿出一瓶礦泉水與一份盒飯遞給他,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小夥子,我等著在班裏與你相見。”

少年當天晚上歸還了偷來的所有古董。

少年第三日回到了學校。

少年用一輩子時間珍藏著那份感動與愛,那個高大的班主任老師,維護了他的尊嚴。

一瓶水,一盒飯,一輩子少年情懷。

每個人都有一次說髒話的機會

破舊的校園,矮矮的草房,形成了我童年粗獷的風景線。沒有老師願意在這兒教書,他們害怕這兒的窮山惡水吸走他們身上的藝術細胞。

一群群不爭氣的孩子,說著粗話,罵著娘,將自己的感受無所顧忌地在課堂上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看書不是重點,隻是附帶,玩耍才是生命的全部要義。如果一旦哪位老師敢向這兒的學生開戰,便會立即遭到一場致命的打擊,長期以來,校不像校,師不像師。

一個叫王一海的畢業生,唱著山歌,邁著方步走進我們山區。他個頭兒高大,剛進來時宛如羅漢在世,震住了我們的不可一世。但孩子們的心早已經習慣了無所約束地暢所欲言,他們很快在班裏展開了一場毫無規則的罵娘競賽,數落這個老師的長與短,罵出他身上僅有的優點,優點會悄悄地變成缺點,在同學們的眸子裏瀟灑地綻放。

王一海不慌不忙,他好像十分熟悉這群學生的惡行,他沒有怒吼,亦不會站在大家麵前指點。他任憑事情錯綜複雜地發展,好像自己已經置身事外。

突然有一天,在繁忙的工作之餘,他猛然踹開了教室的大門,大門轟然倒地,他臉上微醺的神態表明了一件事,“他要打人了!”有人喊了起來。

“不,我要罵人啦,並且,我要將罵人的文字寫下來,大家不是喜歡罵嗎?今天給大家一次說髒話的機會,記住,每個孩子,隻能說一次髒話,要想好了,不要輕易吐出口來,誰說的不髒,不好,沒有力度,就罰誰到黑板上寫一千遍的髒話,直到你會說髒話為止。”

這是我們第一次遭受如此大的刺激,有鼓勵孩子說髒話的嗎?並且要記錄在冊,他不會是在報複我們吧,他是想讓我們學習不好,考試成績一塌糊塗,然後他的內心便充滿了高興。

王一海帶頭在黑板上寫下第一句髒話:混蛋,你們學習成績不好還不知上進。

他寫完後正視著大家,所有的學生臉上通紅,沒有人敢看他的眼睛,喝了酒的王一海怒不可遏,像狂風一般掃射著教室裏所有的陰霾。

總有不服者。大胖子站起身來,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的口頭禪,他喜歡罵娘。

既然這是一項任務,大家便紛紛登上屬於自己的舞台,粉墨登場的感覺真好。

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髒話,沒有人知道這些髒話會帶來什麼,更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家夥如何收場。

王一海什麼也不說,隻顧低下頭去記錄每個同學的語言。最終寫完了,他長出一口氣,告訴大家:“所有的髒話都已經記錄在冊了,我要告訴大家:髒話雖然不好聽,但也是一種語言,語言是一個人內心思想的反映,你內心潔淨,說出去的話會錦心繡口,鶯聲燕語:你內心汙濁,你總會惦記一個人的惡處,不斷地念著髒話要製服對方。大家想想吧,誰願意自己的內心一潭汙水?”

每個人都有一次說髒話的機會,這也是每個人最後一次在公開場合說髒話的機會。在以後的歲月裏,我們謹言慎行,不能在另外一個同學麵前輕易吐露半點汙言穢語,我們害怕傷害自己的靈魂,隻有內心純潔的人,才可以說出愛。

許多年過去了,我們大多走出了大山,但那次難忘的一幕卻一直印在生命的最深處,沒有責罵,不需責難,他反其道而行之,觸及每個人的靈魂,讓你從此不敢忘記恩師的諄諄教誨。

不是每個孩子,在公開場合,都有一次說髒話的機會。

如果青春沒有青隻有春

那是個容易犯錯誤卻不敢犯的年齡。在女子中學,愛是這兒的大忌。十幾個老太太每天虎視眈眈地受校長委托盯著老師與學生們的生活與學習,她們生怕有一點兒閃失,幾個調皮的男孩子進來,這兒可是所有男孩子的禁地。

校長曾經在開學大會上誓師:受家長們的委托,要將這裏辦成一個清純如雪的校園,這裏隻有知識,隻有春天。從這裏畢業後,保證每個學生都能夠成為棟梁。

我們每天麵對的理念便是不允許犯錯誤,做事情要想清楚,學習時要考慮後再下筆。我們展開學習競賽,如火如荼的氣氛使我喘不過氣來,我總感覺這兒每天都是炎炎夏日,緊張的氣氛讓我少年老成。

我愛發脾氣,曾經與兩屆班主任“頂牛”,母親來領過我兩次,兩記耳光打響了心扉,震動了心海後,我收斂了萬丈光芒,但內心裏卻有一種輕生的念頭。

第三屆班主任是教委的特意安排,竟然是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據說剛剛從某名牌大學畢業。還聽說校長老太太進行了一場心靈折磨後才同意了他的到來。他與校長簽了約,不在學校任教期間談戀愛,以免影響這裏的和諧氣氛。

第一堂課時,我才知曉他叫章海,他說青春也是無邊無際的海洋。

他打破了原先沉悶的教學情緒,破天荒地以遊戲的方式引導我們學習。一石激起千層浪,他高調地鼓勵大家多想、多做,錯了也沒有關係,青春是避免不了犯錯誤的。

不僅如此,在煩悶的學習之餘,他鼓勵大家交流心得,說出自己的心事。他簡直更像個心理學家,將大家心理上存在的疑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大家。

班裏有個女孩子,有口吃的毛病,前幾任班主任害怕她影響正常授課,經常不提問她。而他知道後,竟然故意點她的名字,讓她在眾人麵前出醜,家長過來找過他,卻被他成功化解,校長與他理論,他據理力爭。一年時間,天知道竟然有這樣的效果——一口吃的女孩子居然練了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他以一周年的圓滿成績將流言蜚語駁斥得體無完膚。

他是第一個隨年級走的老師,他直接將我們從初二帶到初三。

由於他的特立獨行,也導致許多事情的發生。青春期的女孩子,其實最容易犯錯誤,比如說暗戀某個心儀的男生,比如說因鬱悶的事情哭泣,對家長的幹預表示不理解等。在他營造的寬鬆環境下,許多學生選擇了釋放,這一度導致班裏情緒激昂。我們班學生成績好得出奇,但逃學者也居多,而他總是一笑置之,不是過分地理睬,而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決不允許學校的高壓政策在我們班裏施用。

老太太終於按捺不住了,在公眾場合,她將章海數落得狗血淋頭,說正是他的放縱使孩子們失去了自我。章海的臉憋得通紅,等到老太太的話語接近尾聲時,他反駁道:如果青春沒有青隻有春,還叫青春嗎?青春布滿了迷茫,她們需要釋放出來而不是欲蓋彌彰,能蓋得住嗎?孩子們時間久了會憋壞的,她們會生病,會惆悵,到社會後會不知所措。

這是我迄今為止聽到的最精彩的關於青春的演講,我們深深知道他的行為會導致某種結局的發生。果不其然,他以自己的辭職結束了在這兒的職業生涯,據說他去了某個山區。

而當時受過他教育的一個班級的學生,永遠地記住了他的諄諄教導。他們學會了思考,學會了生活,知道了每一個繁花似錦的青春都有一兩個不可避免的錯誤等著他們。

弱也是你的特長

一個矮個子的女生,內斂地坐在教室最邊緣的角落裏,由於個頭兒偏小,她不容易引起老師及同學們的注意,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大家並不在意這個不愛說話的小女生。

語文數學不是她的特長,隻有到了少得可憐的繪畫課時,她的雙眼才綻放出光芒。她喜愛繪畫,曾經在同學們麵前說出自己的理想是當一名畫家。她的話剛一出口,便被一陣嘲笑聲淹沒了,大家不相信這樣的孩子有朝一日也可以出類拔萃。

軟弱是大家對她的一致印象。有幾個調皮的男生捉弄過她,她被嚇得號啕大哭,那幾個男生被她的反應驚得抱頭鼠竄,以為自己闖了滔天大禍。

她的考試成績,永遠排在最後一名,她的座位也永遠在最後一排。她的父母對她不寄予厚望,也不曾到學校與老師交流,這樣加深了她的軟弱。

新換的班主任周老師清點完學生人數後竟然在板凳下麵發現了她。當時,她的畫筆掉在地上。老師從她的抽屜裏翻出一大摞繪畫作品,這些作品讓人眼前一亮。

周老師一次上課時問大家什麼叫作特長?各自的特長是什麼?

同學們說出了各自的抱負與理想,周老師帶頭為大家鼓掌,周老師是個喜歡為學生鼓掌的人。

她故意縮著自己的身體,但周老師還是按照名冊點了她的名字。

她好半天才站起身來,沒有說話臉先紅,從鼻尖紅遍臉龐。

“我沒有特長。”她熬了好長時間後才說了一句話,好像一株海棠花,在月光下費力地開放。

周老師突然間問大家:“弱是特長嗎?”

同學們麵麵相覷,紛紛搖頭道:“不是吧,老師,剛強才是人的特長,軟弱無力,軟弱會失去信念的。”

“不,我不這樣認為,弱也是人的特長,弱是內斂,是另外一種剛強。軟弱的人內心強大,他們可以做許多種表麵剛強的人不能夠從事的行業,比如說作家、畫家;軟弱的人內心敏感,容易對萬事萬物產生遐想。弱也是特長,隻要運用得當,也可以變成才華。”周老師說話時像一個哲學家。

這是她平生聽到的最美麗的表揚了,弱也是一個人的特長,另類,獨具匠心。

就是這幾句溫馨的話語,改變了一個孩子的一生。從此以後她在老師的鼓勵下,軟弱的手握起畫筆,畫出了精彩紛呈、五彩繽紛的人生。高考那年,她順利地考取了藝術類院校。由於平時刻苦,加上天賦,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作品反映了人生的悲歡離合,她成了鼎鼎有名的大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