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2)

第一次看到。可半年後,我卻像瞅見綠頭蒼蠅一樣討厭那輛綠郵車。那天,一位師傅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那姑娘是公共汽車公司的售票員,剛見麵就指著綠車問我:“你是送信的?”我說:“不是,是線務員。”她又問:“線務員是幹啥的?”我回答:“就是修電話線的。”我的話剛落地,她便跳了起來:“你是爬電線杆兒的?猴子那樣?”我回答:“是每天都要爬電杆,可不是猴子。”我的耐心和憨厚樸實並沒有改變這位姑娘對綠車的看法,她說她的父母隻有她一個女兒,她可不願意自己將來的愛人幹那麼危險的工作。

從此,我看見綠車就覺得不順眼,一天破例將它借給了師兄,師兄屬於人們說的那種“馬大哈”,他騎著自行車去吃早點,碰到熟人一拉話,竟忘記帶它回來。第二天早晨剛上班,料庫張師傅打來電話,要我去臨潼縣郵電局領自行車。原來,我的自行車被一位小偷順手“借用”去了臨潼,扔在華清池附近,臨潼縣局的一位投遞員送信途中發現了它,根據自行車頭上砸的號碼便找到了我這個失主。推著兩天沒見的綠色郵電車,我就像是找到了失散許久的親人。

一日到郊外施工,路過一條大街時,我被擁擠的人群堵住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過路行人都必須排隊接受檢查,唯獨我免檢放行。有人滿臉怒色地問警察:“為什麼他就特殊?”警察說:“你沒看見他是郵電局的!”

綠色自行車,郵電職工專用的交通工具,享有如此高的待遇。我明白,這綠色車子代表著郵電企業,代表著中國郵電職工的形象。於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民郵電在社會上的地位,第一次掂出了“郵電”二字在人民群眾心目中的分量,也第一次體會到作為一名郵電職工的驕傲和自豪。距離施工地點還很遠,而且逆風而行,我卻一路騎了過去,一口氣也沒歇。

這些事兒早已成為過去,可是每每憶起,還好像發生在昨天似的。

我沒有報廢綠車,我把它送進了一家自行車修理部,修理工師傅的一番擺弄終於使它恢複了原貌。

綠車又伴隨我上路了,雖然許多地方已經漆皮剝落,車圈車頭也少了許多亮度,在我心裏它卻熠熠生輝、閃閃發光。

原載1992年4月18日《北京電信報》

§§十六、迷路

到南方出差,下飛機後乘一輛的士去賓館。本來是一段很近的路,可司機師傅東轉西拐竟走了一個多小時,問其原因,答曰是迷了路。一的士司機,整日在這座不算太大的城市裏打轉轉,豈能將道路迷失。明知是謊言也隻好認了,因為道理很簡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出門在外還是忍讓點兒省事省心。

細想起來,迷路也是件極正常的事兒。人生在世一輩子要走許許多多的路,哪怕是自己已經熟悉的路迷上幾次怕也是不為怪的。

清晰地記得我第一次迷路,是那年深秋的一個早晨,我從縣城韋曲返回就讀的鳴犢中學,爬上韋曲坡,忽然發現天色灰暗了許多,從未見過的濃霧網似地遮天蓋地而來,我像一隻小蝦米被裝進了巨網中,視野裏沒了天沒了地沒了道路,靠感覺我一直向前走,我堅信,隻要沿著這條路走就不會有錯。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走了多少路,太陽終於從濃霧包裹中掙脫出來,天地似乎比往日清新了許多,我長出了一口氣,正要繼續往前走時,才發現怎麼還在韋曲塬頭上。我揉了揉眼睛,定睛細看,那一幢憧樓房、一條條馬路都清清楚楚告訴我,它是長安縣的縣政府所在地。吃驚之餘,我還是轉過身向前走去了,至今我也沒弄明白那天是怎麼迷的路,怎麼向前走會走到了出發的地方。

另一次迷路,是一個飛雪漫天、寒風呼嘯的早晨,我去鄉下的舅父家報喪,把二姨媽離世的消息告訴他們。許是風雪大天氣嚴寒,城外公路的車輛和行人都很少,走過一座叫曲江池的小鎮後,路上就沒了人影兒,白茫茫的世界裏除了飛舞的雪花、怒吼的寒風就剩下了我一個活物。我用足力氣蹬動自行車,隻看著前麵的路,奮力向前騎。當我又一次擦去額上的汗珠,抬頭尋找路徑時,一下子辨不出了東西南北,前看後瞧,左顧右盼,怎麼也找不到方向,偌大一個世界滿目銀色。我睜大眼睛望世界,世界裏沒有一座村莊一棵樹,我扯著喉嚨呼叫,回答我的隻有風聲。沒有辦法,我隻好騎著自行車漫無邊際地走著。忽然,一個沙啞的聲音伴著風傳進了我的耳朵裏:“喂,這麼個天氣,你還送信呀?”我一陣驚喜,忙跳下自行車,這才發現對麵站著位衣衫襤褸的老人,我告訴他我是郵電局的,要去東伍村辦事,迷了路。老人笑了,說:“我還以為你送信呢,這種天氣也隻有我和送信的出來,送信的下刀子都要上班,因為人們急著等信,我不出來就要餓肚子。你這是……”我告訴他我是去報喪。老人說:“那快去吧,這可是不敢耽擱的。”老人給我指明了路徑,並教了我下雪天尋找路徑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