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已經過去兩年了,老人仍記憶猶新。我們在病房裏一起說延安,說寶塔山,說延河水,說去延安時路上發生的事情,說近些年延安的變化。老人的聽覺靈敏了,口齒伶俐了,好像她的病也好多了。她說:“老了就愛想過去,就想回延安,想那個時候的事情。”
我們說,要聽大夫的話,好好休息,把身體搞好。老人馬上說:“身體好了,我還要回延安!”
我們說歡迎。老人說:“那又要給你們添麻煩了。”沉思了一下,她忽然問:“差點兒忘了問,那個腰扭了的同誌好了嗎?”
我知道她問的是那次上王皮窪時,幫扶她上山而扭了腰的延安郵政局的老馬,忙說早就好了。老人歉疚地說:“問他好啊,他可是幫我時傷的腰啊。謝謝他!”
掌燈時分,我們與老人握手告別,老人拉著我們的手,連連說:“謝謝延安!謝謝你們!”
望著老人慈祥的目光,望著這位可親可敬的老人,我的眼睛不自覺就濕潤了。我們期盼老人家早日康複,我們希望能有機會在延安與她相會。
原載2010年1月1日《工人日報》
似水流年
§§二十三、午飯
太陽偏到西邊去了。一層層光圈罩著遠處的梁,近處的峁。山坡上滾動著棉團似的羊群和灰色的驢子。偶爾有風兒送了一聲或高或低的信天遊,可總看不見唱歌人的影子,也不知是少年還是女子。
走在山巔上,虎娃子的眼前總是晃動著雪疙瘩似的饅頭。這一帶的土地是沙土凝成的,因大風常常光臨,山頂全都呈饅頭狀,他越是想饅頭,越覺得山峁像饅頭,腹中也不免翻騰起來。腿困,步子重,肩上的郵包也增加了分量。他開始後悔在大峁子為了送包裹多跑十多裏路滿山遍野地找那個駝背老人。山裏人,這個梁上住一戶,那條溝裏居一家,連幹活也是全家老少一起走,莊稼地又都遠在十裏路以外。他還後悔沒有接駝背老人讓給他的那塊紫皮兒紅薯。如今這模樣,要叫人看見,準以為這後生是生了場大病剛剛從炕上爬起來的。
翻過嶺,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許多,胳膊腿全來了勁,他看見山坳裏那座孤獨的學校了。往日他是在這裏吃午飯的,那個長得白淨,又有著一對大眼睛的年輕女教師總是用煤油爐子給他燒飯吃,他還吃過她做的蕎麵圪坨羊腥湯,他敢說她的手藝不比城裏老馬家的味道差。他狼吞虎咽填肚腸時,她總在一旁翻看報紙,有時也抬起頭來看他。他發現她總在笑,卻很少說話。他喜歡她那種笑,可是當她對著他笑時,他又渾身感到不自然,吃飯的速度往往也要慢許多。離開她,一個人獨自回想時,他的心怦怦直跳,好幾天都會有好精神。
他清楚地記得他們第一次相見的情景。
“陶玲玲!誰叫陶玲玲?”一踏進學校門,他就扯著喉嚨喊。
“哎――是我。”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屋子裏飛了出來。
“你的信。”
把信遞給她時,他渾身的血液忽然凝固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女子。
“謝謝你。”她轉身想走,忽然又像記起了什麼,“哎――你吃了沒?”
“我……我……還沒有吃。”他老實,不會說假話,因為他知道說這樣的假話要餓肚子,還因為他是第一次跑這條郵路。
他癡呆呆地站著。
她又出了屋子,“進來吧,甭客氣,這裏隻有我可以給你做飯,其他老師都回家了。”
……
他不知不覺地走進了校門,學校裏靜悄悄的,這時他才想起今兒個是星期天。他剛走到陶玲玲的宿舍前,旁邊屋子走出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教師。他認識這位管轄著四名教師的小學校長,忙上前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