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 3)

“不,上山去。”小夥子有點不大樂意地回答了一句。

“上山?明天就要過年了,上啥子山呦?”

“到單位上班,單位在山上。”

“山上?山上有啥子單位喲?”

“微波站。”

“圍鍋轉?啥子個圍鍋轉喲?”老人不解地搖了搖頭,“圍鍋轉是幹啥子喲?”

車上的人全笑了。小夥子很不耐煩地望了老人一眼,頭扭向一邊去了。

一位幹部模樣的中年人告訴老人:“是微波站,就是傳電視的那個單位,你沒看到山頂上有個大喇叭?就是那個單位。”

老人迷惑地點著頭,很顯然,他不知道微波站,也沒見過什麼大喇叭。

小夥子不友好的態度,並未影響車廂內的氣氛,不一會兒,他們又開始議論買彩電、彩電漲價和最近上映的幾部電視劇了。

隨著汽車的顛簸,小夥子的心又回到了他剛才被打斷了的思路上,他眼前輪回放映著病床上躺著的母親,還有昨天晚上和他斷絕關係的女朋友的影像。他擔心母親在春節期間病情會加重,他恨那個在他最困難時離開他的姑娘,他恨自己忘不掉那個女孩子。

汽車爬上最高一座山峰停了下來。好一會兒無人下車,司機吼起來:“微波站的哥們!下車啦!”

小夥子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周圍,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那位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娃呀,怕是叫你下車咯。”小夥子忽然明白了什麼,提起包包就往外擠,老人拉住了他,壓低了嗓門對他說:“娃子兒呀,世事可是大著哩,啥子事情都要想開才是喲!”

小夥子一愣,忽然對著老人來了個90度的大鞠躬。老人清楚地看見,小夥子的眼眶盛著兩汪水,一閃一亮的。

車啟動了,人們向後望去,茫茫雪野裏有一個孤零零的身影,遠處有幾座碉堡式的平房,房子旁的山包上架著一個很大很大的喇叭。

原載1989年1月5日《北京電信報》

§§二十八、靜靜的山岡

霏霏細雨,搖著篩著。

他懷揣香火紙錢,艱難地行走在泥濘的小路上。土黃色的雨衣,裹著他年輕壯實的身軀,一綹頭發從雨衣帽裏滑了出來,給長相英俊的他又添了幾分瀟灑。他來到這裏作包線員剛剛半年,師傅就調走了,臨走時,師傅交待了他一件事:清明節記著給地師傅燒幾張紙,點幾炷香!至今他還記得,師傅蒼老的麵孔很嚴肅,皺巴巴的眼圈也紅紅的。他不知道百家姓上是否有姓地的,可他聽說這裏的“地師傅”打光棍一生,在山坡上形影相吊地和電線、電杆打交道一生,最後連屍骨也孤零零地葬埋在了他巡線護線常走的山岡上。他替地師傅心酸,他覺得應該把地師傅的屍骨搬回老家去,或者移葬於縣城附近。他想,這輩子我非得找個老婆,哪怕長得醜一些,隻要是個女的,這樣總有個子或女,不至於像地師傅這樣死了連個燒香送紙錢的都沒有。

他沿著一個套一個的S型小路走上了山岡,細雨仍在搖篩著。他四下環顧了一陣兒,目光終於在一棵老柏樹下停住了。一座墳墓靜靜地躺在樹下,越發顯得矮小。墳頭上的雜草沒了,墓堆被修整一新,墳前供著幾樣粗糙的點心,一些泛黃的紙錢零亂地散放在墳墓的周圍,剛燒過的紙錢還冒著淡淡的煙。這肯定是鄉親們來過,想到這兒他鼻子一酸。

“這是小周嗎?”

一個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他驚恐地回過頭,發現雨中站著兩個上了年紀的人,當他們拉掉雨衣帽,他才認清了眉目:“哎呀!站長、段長!”

“今兒個是老地過世十周年,我們特地來看看。”他回頭望了望段長,“我們快把東西拿出來,你看這裏的鄉親們已經給老地把錢糧送來了!”